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施压,也是一种战术上的警告。
不能再有任何动作了。至少,在敌人的这股疯狂劲头过去之前,绝对不能。
他回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普通的信纸,用的却是只有核心成员才能解读的密写方式。墨水是特制的,写完后字迹会很快消失。
“风紧,速归林。非死令,不得出。”
这指令,是发给所有处于活动状态的小组核心及外围成员的。“风紧”意味着危险等级升至最高,“归林”即进入最深层次的静默状态,切断所有非必要的横向联系,像冬眠的动物一样,潜伏起来,保存自己。除非接到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死令”,否则绝不主动进行任何形式的联络或行动。
他分别写下了三份。一份给可能已经安全、但需要确认最终指令的江静云(沈雪),通过那条残破手帕启示的备用死信箱传递;一份给负责外部联络和策反的赵致远(赵先生),提醒他不仅自身要静默,更要确保像胡凌风这样的关键内线进入绝对“冬眠”;最后一份,则是给行踪最为飘忽、也最为关键的雷万山(刘铁柱),指示他带着那份原始的、或许还有后续价值的胶卷,寻找最安全的角落隐藏起来,等待风头过去。
书写完毕,看着字迹在纸上缓缓消失,只剩下看似空白的纸张,陆明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就像一场豪赌之后,将所有的筹码都深深地藏匿起来,桌面上不留一丝痕迹,等待下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时机。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感到轻松。静默,意味着情报工作的暂时停滞,意味着与战友失去联系,意味着在漫长的等待中独自承受孤独和压力。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确定,在静默期间,敌人会玩出什么新的花样?内部审查会否真的揪出胡凌风?徐远舟会不会因为迟迟找不到突破口而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尤其是,他脑海中不时闪过梅姐那张总是带着市井精明和些许不安的脸。她可靠吗?在如此高压之下,她传递信息时那不易察觉的迟疑,究竟是正常人的恐惧,还是……
他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暂时压下。疑心是必要的,但不能让疑心摧毁内部的信任,尤其是在这个需要绝对团结共渡难关的时刻。
他走到墙边,轻轻敲了敲那看似实心的墙壁。片刻后,墙壁内侧传来三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回应。那是藏在夹层里的江静云,在告诉他,她已收到指令,并会严格执行。
陆明远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最亲密的战友还在身边,还能并肩面对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他回到桌前,拿起桌上那套最普通的粗瓷茶具,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茶水苦涩,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他望着杯中沉底的茶叶,目光深沉。
“庆功……”他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苦涩与坚毅的弧度。
真正的“庆功”,或许要等到很多年以后,等到阳光真正普照这片古城的那一刻。而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最深沉的静默中,用信念代替美酒,用坚守作为唯一的祭奠。
他轻轻呷了一口冷茶,那滋味,如同他们此刻的处境——苦涩,却提神,让人保持绝对的清醒。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典当行早早便上门板,停止了营业。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陆明远独自坐在昏黄的灯下,像一尊沉入地底的石像,与整个古城的阴影融为一体。
静默,已经开始。而风暴,正在这极致的寂静中,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那杯未能喝上的、象征着短暂慰藉的“清茶”,还需要等待多久?无人知晓。悬念,如同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沉甸甸地压在了西安古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