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卦站换乘大厅的穹顶还在往下掉水泥渣，混着凝固的岩浆碎屑，在地上积成薄薄一层铁锈色粉末。幸存的人们像是被按了播放键的录像带，突然从静止状态活过来，先是零星的啜泣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有人举着手机对准道恭瑾消失的地方疯狂拍摄，镜头里只有不断飘落的灰尘；穿高跟鞋的女人瘫坐在长椅上，丝袜被金属碎片划开长长的口子，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断裂的鞋跟；卖煎饼的小贩蹲在三轮车旁，用油腻的围裙擦拭着烫伤的手背，铁鏊子上焦黑的面糊还在冒着青烟。
都枫的右手还在发烫，玉扳指吸收了那颗心脏的灵能后，表面的薄雾变得愈发浓郁，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搏动，像有颗微型心脏藏在里面。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刚才强行催动五行结界的反噬开始显现，骨头缝里像是塞进了滚烫的钢针。
“逞英雄的代价。”杏子瑶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脖颈处的红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显眼——那是刚才道恭瑾的机械臂扫过时留下的擦伤。
都枫接过水拧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灵能。他注意到杏子瑶的袖口在滴血，刚才为了拉他躲开碎片，她的小臂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正用撕成条的传单草草包扎着。“你的手...”
“小伤。”杏子瑶把手臂背到身后，嘴角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青龙会的人正在清理现场，老规矩，用‘灵能中和喷雾’处理痕迹。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地铁公司解释这一地狼藉吧，总不能说闹鬼了。”
都枫环顾四周，青龙会的成员果然已经行动起来。那个卖煎饼的小贩正用特制的喷壶对着金属虫子的残骸喷洒白雾，接触到雾气的碎片瞬间化作透明的黏液，渗入地砖缝隙；几个穿校服的“学生”举着拖把，看似在清理积水，实则用拖布杆在地上画出复杂的纹路，那些残留的暗红色灵能遇到纹路就像退潮般缩回地下；连刚才那个吓得傻站着的便利店收银员，此刻也正淡定地将散落的商品摆回货架，只是他的手指在碰到关东煮的高汤时，汤面会泛起微小的涟漪。
“周默那边怎么样？”都枫想起刚才在结界中听到的对讲机杂音。
“老周已经在调监控了，”杏子瑶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清凉的气息让她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他说会把这段录像标记成‘设备故障导致的画面失真’，顺便给所有目击者的手机发条基站干扰信息，让他们以为是集体幻觉。”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都枫的耳垂，“不过...有个麻烦。刚才战斗的时候，有个记者藏在自动售货机后面，全程录下来了。”
都枫的心脏猛地一沉。“人呢？”
“被二虎他们‘请’去休息室喝茶了。”杏子瑶朝换乘大厅角落努努嘴，那里有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被两个穿保安制服的壮汉架着走，嘴里还在挣扎着喊“我有新闻自由！”。“是《都市猎奇报》的，专写些都市传说之类的东西。这种人最难搞，油盐不进。”
都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现在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让老周处理吧，他对付这种事有经验。”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布满裂痕的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光影。几个穿警服的人冲进大厅，为首的警官看到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配枪。“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报警说这里发生爆炸！”
“是设备老化引发的气体泄漏。”杏子瑶立刻迎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个烫金的证件递过去，“我是地铁运营公司的安全顾问，杏子瑶。刚才已经紧急疏散了人群，没有人员伤亡，就是损失有点...”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警官狐疑的目光打断。
那警官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铁锈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什么？”
都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种灵脉残留物质一旦被专业机构检测，绝对会暴露异常。他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玉扳指，准备随时动用灵能干扰对方的判断。
“是消防栓老化喷出的防锈漆。”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周默拄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拖把杆，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的制服上沾满了灰尘，眼镜片裂了道缝，却丝毫不影响他眼神的锐利。“王警官，好久不见。上个月你还跟我抱怨三号线的信号总是中断，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上了。”
被称作王警官的人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他。“周调度长？这到底...”
“说来惭愧，”周默叹了口气，故意把声音压低，“老管道年久失修，刚才水压过大导致爆裂，还顺带引爆了几个废弃的广告牌。您也知道，这离卦站是老站点了，设备早就该换了，只是上面一直批不下来经费...”他一边说一边给王警官递了根烟，打火机“咔哒”一声窜起的火苗里，都枫看到了一丝微弱的金色灵能——周默竟然在烟里加了点安抚情绪的灵脉泉水。
王警官接过烟抽了两口，紧绷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行了，既然是设备故障，那就按流程来吧。让你们公司尽快出个报告，顺便通知维修队赶紧过来，别影响晚高峰后的运营。”他站起身拍了拍周默的肩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记得先报警，别自己瞎处理。”
“一定一定。”周默点头哈腰地应着，直到警车的声音远去，他才直起腰，悄悄对都枫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都枫刚想走过去道谢，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拦住。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胸前的工作证写着“离卦站站长 李建国”。他看到大厅里的景象，脸瞬间白得像纸，抓住都枫的胳膊就不放：“都师傅！你可算在这儿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调度室说这边出大事了，我从家里赶过来的，一路上电话都被打爆了！”
都枫认得他，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就是胆子有点小。“李站长，别慌，就是管道爆裂...”
“管道爆裂能把穹顶炸出个窟窿？”李建国指着天花板上那个篮球大小的破洞，声音都在发抖，“还有那些暗红色的东西是什么？我刚才在监控里看到了，像血一样！是不是有人在这儿搞恐怖袭击？”
“您看错了，那是消防演练用的颜料。”杏子瑶适时插话，从口袋里掏出个文件夹递过去，“这是刚才应急演练的报备表，本来想事后跟您说的，没想到出了点小意外。”
李建国半信半疑地翻开文件夹，当看到上面盖着的“地铁总公司安全部”公章时，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演练？怎么没人通知我...”
“是秘密演练，为了测试员工的应急反应能力。”周默走过来帮腔，还故意板起脸，“李站长，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部分员工的反应很不到位，回头我会写进报告里。你还是赶紧联系维修队吧，我刚才看了看，至少得换三块地砖，还有那个自动售货机，也得报废了。”
李建国被说得连连点头，转身就去打电话。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都枫忍不住问：“那公章是假的吧？”
“高仿的。”周默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老规矩，青龙会有专门做这个的，比真的还像真的。对了，刚才在结界里，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都枫想起道恭瑾消失前的样子，还有那颗跳动的心脏。“他的机械义体虽然碎了，但那颗心脏好像...还有意识。”
“那是道恭瑾用自己的灵脉养着的。”周默的脸色严肃起来，“天枢财团有一种秘术，能把人的意识碎片封存在器官里，就算身体毁了，只要器官还在，就能复活。不过你用玉扳指吸收了它，应该没问题了。”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但是...我刚才在调度系统里发现，离卦站的灵脉指数有点异常。”
都枫心里一紧。“怎么异常？”
“比平时高出17%。”周默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正常情况下，结界消散后灵能应该回归平稳，但现在的数据一直在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搅动灵脉。”
都枫想起父亲手册里的记载：离卦属火，最怕灵脉余波不散。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引发二次爆炸。“我去看看。”
“等等。”杏子瑶拉住他，从背包里拿出个巴掌大小的仪器，“这是青龙会的灵脉检测仪，你带上。如果指数超过20%，立刻撤回来，别逞强。”她还往都枫口袋里塞了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绿色粉末，“这是植物园站的藤蔓磨成的，遇到强烈的灵能波动就撒出去，能暂时压制住。”
都枫点点头，转身走向通往隧道的检修通道。刚拉开沉重的铁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温度至少高了十几度。隧道壁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被水墙冲刷过的地方结着薄薄的冰，而被火焰烧过的地方则焦黑一片，裸露的钢筋像肋骨一样凸出来。
他沿着铁轨慢慢往前走，玉扳指突然开始发烫，表面的薄雾凝聚成细小的水珠——这是附近有强烈灵能反应的征兆。都枫掏出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字果然在飙升：18%...19%...19.5%...
就在这时，他听到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扳手砸铁轨。都枫握紧手里的旧扳手，放轻脚步靠过去，拐过一个弯道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一个穿检修服的年轻人正蹲在铁轨上，手里举着把崭新的扳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在轨道上划出弧线。那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黝黑，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破洞。奇怪的是，他的扳手每划过一次，铁轨上就会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灵能波动。
“你是谁？”都枫忍不住开口。
年轻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回过头，脸上还沾着油污，眼神里满是惊慌，像个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孩子。“都...都师傅？”
都枫认出他了，是上个月刚分到3号线的实习生，叫林小宇，平时不太说话，总是跟在老检修工后面打杂。“你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