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亲的残念(1 / 2)

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某种类似檀香的奇异气息,在明代古墓的主墓室里弥漫。都枫扶着摇摇欲坠的周默,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缓缓打开的石门。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是有无数根生锈的铁针在刮擦耳膜,与隧道深处隐约传来的盾构机轰鸣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共振。

杏子瑶举着从急救箱里翻出的荧光棒,淡绿色的光晕在她沾满泥土的脸上流动。她刚用最后一点急救喷雾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绷带边缘仍在渗出暗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晕开一朵朵细碎的花。“周叔怎么样?”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眼前的景象太过超现实。

石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开阔,穹顶悬挂着早已腐朽的幡幔,残破的丝绸在穿堂风里轻轻摆动,像无数只垂落的手。地面铺着青黑色的方砖,砖缝里长满了白色的菌菇,踩上去发出细碎的破裂声。最引人注目的是墓室中央那具巨大的石椁,椁盖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四角各蹲踞着一尊半风化的石兽,隐约能看出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造型。

“这是……明代藩王的规格?”周默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他年轻时在太平湖站检修时,曾听老辈人说过明代古墓的传说,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亲眼得见。他挣扎着直起身,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放大镜,蹲下身仔细查看地砖上的刻痕,“这些是……守陵人的镇脉符。”

都枫的注意力却被石椁旁的一道影子吸引了。那道影子悬浮在离地半尺的地方,呈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像是被夕阳穿透的薄雾。当他的目光与之接触时,那影子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金光中浮现出熟悉的工装轮廓——正是父亲都建国生前最常穿的那件蓝色检修服。

“爸?”都枫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怀里的地脉罗盘突然发出嗡鸣,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稳稳地指向那道影子。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脚边的菌菇被灵脉流震得粉碎,散成金色的粉末。

影子缓缓转过身,面部的轮廓逐渐清晰。确实是都建国,只是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鬓角还没有染上霜白,眼角的皱纹也浅得多。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水底气泡破裂般的嗡鸣:“小枫……你终于来了。”

“真的是你?”都枫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眼眶瞬间潮热。三年来无数个午夜梦回,他都在想象与父亲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在明代古墓的石椁旁,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相见。他想再靠近些,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掌心撞上了一层冰凉的屏障,激起细碎的火花。

“别碰他!”周默突然喊道,挣扎着扑过来拉住都枫的胳膊,“灵体不能被活人的阳气直接触碰,会散的!”老人的额角还在流血,染红了都枫的工装袖口,“你父亲的残念能留存至今,全靠这古墓的阴性能量维持。”

都建国的灵体似乎认同了周默的话,向后退了半步,金光随之黯淡了几分。他的目光扫过周默,带着复杂的情绪,最后落在杏子瑶身上时微微顿了顿:“青龙会的丫头……你曾祖母还好吗?”

杏子瑶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青龙会的初代会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龙纹吊坠——那是祖传的信物,据说能与守陵人的灵脉产生共鸣。“曾祖母在十年前羽化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飘,“她临终前说,若遇都家后人,需告知‘中宫非宫,乃脉之枢纽’。”

“她果然还记得。”都建国的灵体发出一声叹息,金光突然剧烈闪烁,石椁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墙角的排水沟里涌出黑色的雾气,在地面上凝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道恭瑾……他正在挖的不是普通的灵脉节点。”

都枫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想起父亲手册里那些被红墨水圈住的字句:“中宫一动,万脉俱损”。当时他以为指的是天枢大厦的中宫位置,现在看来,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道恭瑾的曾祖父是明代守陵人。”都建国的灵体缓缓抬起手,指向石椁侧面的一幅浮雕。那浮雕刻着一队披甲执剑的士兵,正围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棺椁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与天枢大厦18楼母婴室里的标记如出一辙。“当年崇祯皇帝自缢后,守陵人失去了庇护,便将主意打到了灵脉上。”

周默突然“嘶”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拆开后是半块腐朽的木牌,上面刻着“钦天监”三个字。“这是当年在太平湖站挖出来的,我一直没告诉你。”老人的声音带着愧疚,“你父亲就是发现了这个,才被道恭瑾灭口的。”

都枫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地脉罗盘烫得几乎要脱手,表盘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与石椁浮雕上的符号逐渐重合。他突然明白父亲手册里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守陵人守的不是墓,是打开黄泉的钥匙。”

“明代的藩王墓大多是假的。”都建国的灵体穿过石椁,金光在浮雕上流动,显露出隐藏的刻字,“真正的守陵人世代守护的,是灵脉与黄泉的临界点。道恭瑾的曾祖父当年监守自盗,试图用活人献祭打开结界,被同门追杀,才带着半部守陵秘典投靠了洋人。”

杏子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从急救箱里翻出那张三叉戟符号的拓片:“这个符号……是守陵人的献祭阵?”

“是镇魂阵的逆反。”都建国的灵体转向墙角的排水沟,黑色雾气正在那里翻涌成漩涡,“正常的镇魂阵能压制黄泉的阴气,逆反之后就成了引魂阵。道恭瑾想把整座城市的灵脉都引入黄泉,再用压缩器提炼成‘长生丹’。”

都枫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想起那些被灵脉污染的人,手指扭曲成铁轨形状,皮肤渗出黑褐色黏液——原来那不是简单的异化,而是正在被黄泉阴气侵蚀的征兆。

“这里与地铁深层隧道相连。”都建国的灵体指向排水沟深处,那里隐约能听到地铁行驶的轰鸣声,“明代的排水沟用糯米灰浆混合朱砂修建,形成了天然的结界。但道恭瑾的盾构机正在挖穿这层屏障,昨晚你们在地铁站遇到的冰棱,其实是黄泉阴气外泄的表现。”

周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的颗粒。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个锡纸包,里面是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你父亲当年在隧道里收集的阴气样本。”粉末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突然自燃,发出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老人脸上的恐惧,“他说一旦这东西开始发光,就是结界破裂的征兆。”

都枫突然想起1号线列车冻结地面时,那些冰棱里浮现的人脸——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那些都是被困在黄泉结界里的冤魂。

“爸,你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毁掉秘典?”都枫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看着父亲的灵体,突然注意到对方的胸口有个黑洞洞的伤口,与道恭瑾机械手的形状完全吻合。

金光猛地黯淡下去,都建国的灵体开始变得透明。“秘典……藏在明代的排水沟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砾,“我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道恭瑾的盾构机……已经挖通了三层结界。”

杏子瑶突然惊呼一声,指着石椁顶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缝,正不断渗出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时发出“滋滋”的响声,竟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孔。“这是……灵脉原液?”

“中宫的本源灵能。”都建国的灵体突然变得清晰,他猛地向前伸出手,穿过无形的屏障,将一枚玉扳指按在了都枫的掌心。那扳指冰凉刺骨,上面刻着的六十四卦纹路正在发烫,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用五行纪念票激活它,能暂时稳住中宫。”

都枫的手指刚握住玉扳指,地脉罗盘突然炸裂开来,碎片飞溅中,无数段记忆画面涌入脑海:父亲在隧道里画镇脉符的背影、道恭瑾年轻时穿着白大褂的笑脸、周默偷偷修改调度记录的侧影……最清晰的是三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把扳手塞进他手里,说“记住,地铁轨道就是城市的脊椎”。

“小枫,听着。”都建国的灵体开始变得透明,金光中飘出无数细小的光点,落在都枫的手臂上,灼烧成一个个淡金色的卦象,“道恭瑾的压缩器启动时,中宫会产生巨大的吸力。你必须在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