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二十九分,林默蹲在基金会地下车库的通风管道里,手表秒针跳动的声音像敲在神经上,每一下都精准戳着紧绷的弦。管道内弥漫着铁锈混着机油的味道,是年久失修的腐朽气息——和三年前母亲病房里消毒水掺着血的腥气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窒息。
“还有一分钟。”他对着耳麦轻声说,指腹摩挲着胸前的小巧灰坛。坛里装着母亲临终前攥皱的诊断书,边角被眼泪泡得发毛,背面印着楚怀瑾公司生产的劣质降压药说明书,墨迹早已晕开,却字字如刀。
五点三十分整,通风口下方传来皮靴叩地的脆响,节奏均匀,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楚昭穿着深灰三件套西装,袖口露出半寸熨帖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得像把磨得发亮的手术刀,锋利又冰冷。
他走到档案室最里侧的焚化炉前,戴白手套的手将最后一摞牛皮纸袋投进去,动作流畅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火光腾起时,他低头盯着跳跃的火苗,声音像冰碴子撞在一起:“契约即秩序,焚之,亦是净化。”
林默的呼吸顿了顿。他见过楚昭的资料——哈佛法学院最年轻的终身教授,放弃教职回国执掌“裁决庭”,连楚怀瑾都夸他“比契约更懂契约”。可此刻这人眼尾被火光照得泛红,倒像个在替扭曲信仰献祭的苦行僧,偏执得可悲。
监控屏突然闪烁起来,电流杂音刺耳。楚昭的手指在控制台悬了半秒,屏幕里骤然浮现出阿强的身影——那是昨晚直播的录像,阿强跪在焚化站外,背后是冒着黑烟的炉子,“我母亲,因断药死于凌晨三点十七分”的声音混着电流,尖锐地刺进档案室。
楚昭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他按下通讯键的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启动‘静默协议’,清除所有异常终端,一个不留。”袖管轻晃,一支银色微型注射器悄无声息滑进掌心,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心契”,林默早查过,这是楚家专门给高层用的强化剂,对外宣称“巩固契约信念”,本质却是更恶毒的精神控制。
“目标暴露。”林默对着耳麦说完,摸出腰间的改装信号干扰器。就在这时,通风管道突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瞬间僵住——三年前当保洁时,他擦过这里的百叶窗,清楚记得第三根横栏年久松动,一碰就响。
楚昭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里四处搜索,锐利得像鹰隼。林默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直到焚化炉“轰”地爆出一串火星,楚昭才收回视线,将注射器别进袖扣,转身走向档案室深处。
上午十点零九分,法院第二审判庭的空调开得太足,冷意顺着裤脚往上窜。沈清欢律师望着大屏里阿强颤抖的脸,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在桌上轻轻敲出轻响——那是她父亲殉职时兜里的老怀表改的,每颗珠子都刻着当年未破的悬案编号,是信仰的传承。
“鉴于舆论关切及部分证据显示的疑点,本庭宣布q类契约相关案件正式进入刑事调查程序。”法官的法槌刚落下,旁听席的门就被推开了。
楚昭带着两名助理走进来,西装笔挺得像刚从模子里倒出来,没有一丝褶皱。他微笑时露出的牙齿白得刺眼,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各位,怀瑾基金会发放的是纯粹的救命贷款,所有签署行为均为当事人自愿。若有人出现所谓‘精神异常’,应归咎于个人心理素质问题,与基金会无关。”
沈清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见过楚昭的庭审记录,这人最擅长颠倒黑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肮脏的交易包装成神圣的救赎——就像当年她父亲追查的那起慈善基金挪用案,最后硬是被他用“合理避税”四个字轻描淡写地打发,正义不了了之。
“我是原公证处档案员!”老契突然从旁听席站起来,背驼得像张被揉皱的弓,可声音却像敲破铜盆般洪亮,“q类契约从未在司法系统备案——它们,是不受法律保护的黑契!”他颤抖着掏出个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边缘还留着当年的浆糊印,“这是我冒着风险抄在账本里的备案号,从2017年到2023年,共三千七百八十二份q类契约,每份都标着‘不可追溯’‘自愿放弃申诉权’!”
法庭瞬间炸了锅。书记员的钢笔“啪”地滚到楚昭脚边,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弯腰捡起笔递给书记员时,袖口闪过一抹银光——正是那支“心契”注射器。
沈清欢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给林默发了条消息:“鱼上钩了。”
下午三点四十六分,废弃地铁隧道的风带着浓重的霉味,吹得人头皮发麻。阿强攥着老契的笔记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林哥,别跟他废话!直接干他!老子带兄弟们堵了他办公室,让他尝尝被人逼到绝路的滋味!”
林默没接话,目光死死盯着阿医递来的脑扫描图。楚昭的大脑皮层有片异常发亮的区域,像团烧不化的蜡,诡异又刺眼:“他不是被强迫的,是自愿签了‘心契’。”他敲了敲扫描图,语气凝重,“他是真信这套‘契约即秩序’的鬼话,把剥削当成救赎,把控制当成保护。所以得让他亲眼看见,他信奉的‘秩序’,是怎么吃人的。”
阿强的拳头狠狠砸在铁轨上,火星溅到林默裤脚,烫出细小的黑点:“那要咋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骗人!”
林默从兜里掏出个改装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掌心的体温:“用他的眼睛,看他亲手构建的地狱。”他发动【吞噬吸收·烙印剥离】,七名破契者的痛苦记忆像潮水般涌进意识——母亲咳血的床沿、小梦被按在整容椅上的尖叫、老契躲在档案室抄号时的颤抖、阿强跪在基金会门口签字时的绝望……这些极致的痛苦被压缩成数据胶囊,储存在U盘里,“等他看到这些,他亲手建立的信仰大厦,就该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