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裹着法院台阶的冷,潮乎乎地贴在皮肤上,冻得人指尖发麻。林默蹲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上的保洁服袖口沾着昨夜的雨水,潮冷顺着布料渗进来,贴着胳膊泛起凉意。
他捏着半张传票残片,焦黑的边缘像碎玻璃,扎得指腹生疼——这是今早天没亮时,从法院后巷垃圾箱里翻出来的。原本该是老周案的庭审通知,却被人泼了红漆、烧得只剩半截,红黑交织的痕迹,像凝固的血。
“灰里有字。”他闭了闭眼,掌心轻轻压在残片上。末眼的热意顺着指尖窜进灰烬,像投入死水的火星,瞬间燎原。刹那间,书写者的呼吸声撞进脑海:急促,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被人追着、顶着枪口写的。
残片上的焦痕突然泛起微弱的青光,扭曲的字迹从灰里一点点浮出来,拼凑成完整的句子:“......取药时间改至......周三晨六点......老墨药房后门......密钥藏于......铜扣暗格......”
林默猛然睁眼,睫毛上凝结的雾珠簌簌落下,掉进衣领里,凉得人一个激灵。他迅速把残片塞进袖中防水袋,指节死死抵着胸口的铜扣——老墨,是城南“墨安药房”的老药工,最擅长用中药汁液复原溶墨密信,三年前就是他冒着风险,帮自己查到了母亲药检单的疑点。
而“周三”,就是今天。
上午十点零二分,旧城区“墨安药房”废墟前,断壁残垣间爬满了野草,透着荒芜的死寂。林默攥着铁撬棍的手青筋凸起,后墙被他撬开半人高的缺口,霉味混着显影液的酸气涌出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屋里一片狼藉,檀木药柜侧倒在地上,抽屉全被扯出来,药材撒了满地,被踩得稀烂;墙缝里原本用来标记暗格的朱砂,也被人刮得干干净净,连点痕迹都没留。
“够狠。”林默蹲下身,指尖扫过墙角的灰堆,指腹沾起一层黑色的灰烬。半张烧毁的配方纸粘在砖缝里,边缘被烧得卷翘,上面还留着几行残缺的字迹:“......可还原三号溶墨......需加铁盐与......夜昙花汁液......”
林默眯起眼,再次发动“残香留痕”,掌心紧紧按上那团焦黑。记忆碎片如锋利的刀片,猛地扎进脑子里——老墨佝偻着背,颤抖的手握着钢笔,笔尖在纸页上洇开墨点,写下一行字:“林母药检报告——伪造,楚怀瑾亲批。”老人的叹息混着浓郁的中药香,在耳边回响:“小默啊,当年那批降压药......根本没通过临床试验,是楚氏用来清剿异己的毒......”
“咔。”林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渗出的血珠滴在灰堆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他摸出沈清棠给的干花标本袋,从口袋里掏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刮取灰烬里的残留药粉,动作轻得像在捧着易碎的月光:“妈,他们烧了证据,毁了药房,想让一切石沉大海。可他们忘了,灰里有字,火里有声,真相从来烧不干净。”
下午三点十七分,地下网吧“夜航”的门帘被风掀起,带起一阵混杂着烟味、霉味的气流。阿烟正踮脚擦主机风扇,转头看见林默,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脸上瞬间堆起焦急:“祖宗,你可算来了!再晚一步,我都要去法院门口蹲你了!”他抹了把油光光的额头,快步接过林默递来的标本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操作台上,“这灰金贵得很,我得用专用显影槽,一点都不能浪费。”
“先看这个。”林默指了指阿烟身后墙上贴的老报纸,上面用红笔圈着一则“无名女尸溺亡”的新闻,配图正是老墨的遗体。
小纸从门口探进半个脑袋,身上的破棉袄领子翻着,沾满了灰尘,手里攥着根冷掉的烤肠,咬了一大口:“灰场殡仪馆的老灰哥让我带话,今晚有个‘意外死亡’的要火化,死者是‘星火’成员陈叔的妻子,警察说是‘突发心梗’,他觉得不对劲,让我去守着,有情况随时联系。”
阿烟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只剩残影,显影槽里的液体渐渐变浑,从透明转为浅蓝,又慢慢浮现出黑色的字迹。“成了!”他突然拍了下桌子,兴奋地喊起来,“这是老周被捕前藏在药房墙缝里的信!”
屏幕上的字迹逐渐清晰:“......密钥在老墨手里......他周三晨六点取药......若我出事,让老灰以烧香为号,将证据藏于骨灰之中......”
林默从怀里摸出个绣着火焰纹的香包,塞进小纸手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交给老灰,里面是复原的受贿传票底联。我用显影墨水做了双层加密,火化时的高温会激活显影剂,灰烬里能显露出完整证据,楚家的人就算检查,也发现不了。”
小纸把香包紧紧揣进贴胸口袋,拍了拍胸口,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放心吧林哥,我保证完成任务!”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窜出了门,烤肠的油滴在了地上。
傍晚六点五十九分,殡仪馆的空气里飘着烧纸味和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透着肃穆与诡异。老灰蹲在焚烧炉旁,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沾着灰白色的骨灰,看见小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立刻起身接住香包,动作干净利落。
棺木停在推床中央,上面盖着洁白的白布,看不出任何异常。死者是“星火”成员陈叔的妻子,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被通知“突发心梗”去世,明眼人都知道,是楚家的人下的手。
“监控换岗,只有三十秒窗口,动作快!”小纸缩在墙角,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摄像头,声音压得像蚊子叫,生怕被巡逻的守卫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