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童娇秀乘着马车,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城西夏家巷的童府。
那是一座占地极广、朱门高耸、甲士林立的府邸,其森严气象与内在奢华,远非寻常官宦人家可比,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童贯那炙手可热的权势。
她穿过重重庭院,回到自己的绣楼,惊魂甫定,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犹带苍白的脸,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反复浮现出方才街头的惊险一幕,以及那个名叫“王庆”的男子。
他挺拔的身姿,那瞬间爆发出的、与俊朗外表不甚相符的悍勇与力量,勒住惊马时紧绷的侧脸线条,还有那双明亮锐利、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这都与她平日里见惯的那些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只会吟风弄月、要么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或清客文人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带着江湖草莽气的、未经雕琢的野性魅力,让她心头莫名有些发烫,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在心底荡开。
然而,她这点刚刚萌生的女儿家旖旎心思,很快就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晚膳时分,常年在外领兵的童贯,难得回家用了一次饭。
席间珍馐罗列,却气氛凝重。
童贯慢条斯理地用完一碗羹汤,放下银匙,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女儿身上。
“秀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该定下了。为父已与蔡学士议定,择吉日便将你许配给他的儿子蔡行。”
“蔡家乃书香门第,世代簪缨,深得官家信重,与我童家正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于你,于为父,于我们童家,都大有裨益。”
童娇秀闻言,手中捏着的银箸猛地一颤,“叮当”一声轻响落在碟边。
蔡攸之子蔡行?她虽未见过,却常听人说起,那就是一个傻子!
“爹,你为何要将孩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听说他是个……”童娇秀委屈的问道。
“是什么?你别听他人胡言乱语!蔡攸的儿子只是有些憨厚而已,再说,你嫁入他家,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也不会辱没你!”童贯厉声反驳道。
“如今北方局势突变,为父要北伐,唯有将你托付给蔡家,才能让为父安心!”
童贯嘴里虽说是为了童娇秀好,实际是为了争取蔡家的全力支持,才不得不将童娇秀作为牺牲品。
童娇秀还想拒绝,但看到父亲那冰冷的眼神,她所有到了嘴边的抗争话语,都被那无形的压力硬生生堵了回去,化作喉间一丝哽咽。
她深知,在父亲眼中,自己从来就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巩固权势、联结盟友最有效的棋子之一。
这桩婚姻,是政治,是交易,岂容她这女儿家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低下头,用微不可闻、带着颤抖的声音应道。
“……女儿……全凭爹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