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临湖集欢庆浪潮已然彻底退去,只余下零星几家晚歇的店铺透出的微弱灯火,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混合着酒气和食物香气的慵懒气息。
街道空旷,万籁俱寂,正是人最为困顿、警惕最为松懈的时刻。
就在松懈寂静的帷幕下,数条黑影如同贴着地皮游走的毒蛇,凭借着多日来反复踩点摸清的路径和矫健异常的身手,避开偶尔走过的巡更队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观澜工坊后方那片相对安静的生活居住区。
“鼓上蚤”时迁一马当先,他瘦小的身形在墙垣屋角的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动作轻灵得如同真正的跳蚤,落地无声。
按照早已烂熟于胸的路线图,他打出几个隐秘的手势,身后几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立刻心领神会,如同鬼魅般分头散开,扑向几个早已锁定的目标屋舍。
他们动作熟练地取出特制的、用细竹管装载的迷香,这种迷香效力强劲,能让人迅速陷入深度昏迷,却又不易快速扩散,以免惊动邻舍。
竹管小心翼翼地探入窗扉细微的缝隙,时迁等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过片刻,房内原本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变得粗重,继而转为微弱,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时机已到!
时迁几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迅速用薄刃刀片撬开门闩,如同狸猫般滑入屋内。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榻上躺着三个穿着统一工装、身形与情报中目标相仿的年轻人,此刻已无知无觉。
他们动作麻利地将三名“年轻工匠”分别从床榻上拖起,用浸过强效麻药的布团死死塞紧嘴巴,防止其中途苏醒叫喊,随即用厚实的黑布口袋罩住头脸,再用浸过油的、异常坚韧的特制牛筋绳迅速而专业地捆缚住手脚。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配合默契,从潜入到得手,竟真如入无人之境,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也未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
时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但很快被决然取代,他迅速发出一声模仿夜枭的低鸣,那是事先约定得手的信号。
一直在集外阴暗处焦灼等待的西门庆,听到这声信号,心头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几乎要欢呼出声!
他强自按捺住激动,不敢有丝毫延误,立刻带着几名接应的护卫,按照预定路线潜入集内,与时迁等人迅速汇合。
三名沉甸甸的“重要货物”被毫不怜惜地搬上早已备好的、车厢内铺着厚软干草以减震和掩盖声息的马车。
西门庆、时迁以及数名最为悍勇的精锐护卫翻身上马,一行人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鬼魅,借着天边那弯残月洒下的惨淡微光,马衔枚,人噤声,迅速潜出临湖集那看似松懈的边界,朝着东北方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全力遁去,只留下马蹄包裹厚布后沉闷的踏地声。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心惊奔逃,天色此时已渐露微熹,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退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坡势陡峭、怪石嶙峋、沟壑隐现的山坡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起来——正是预定的接应地点,靠近汶上县地界的落马坡!
坡下较为平坦的河谷地带,一支约五百人的骑兵队伍如同雕塑般肃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