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兄弟却仿佛毫无所觉,湖水对他们而言如同温暖的母体,是主场,是领域!
阮小七身体几乎与水面平行,双臂如强有力的螺旋桨叶般高频交替划动,双腿剪水快如幻影,带起的水线笔直如箭,精准地破开层层阻碍的波浪,以一种近乎蛮横的速度直射目标小船。
他速度奇快,仿佛水下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进,远超常人理解,如同水鬼附体。
阮小二则如同一条沉默而强大的深海巨鲸,每一次划臂都带着开山裂石般沉稳磅礴的力量,破开的浪花在他身后形成短暂的、有力的白色尾迹,速度竟丝毫不慢于七弟,带着一种碾压式的、无可阻挡的霸道。
阮小五则像一条灵巧诡谲的水蛇,身形随着波浪自然起伏,划水动作看似不如兄弟二人狂暴有力,却效率极高,每一次发力都精准地借到水势,悄无声息地紧紧跟随,如同水下的阴影,节省着每一分体力,透着精明。
他们三人如同三支离弦之箭,很快就将同组另外两个奋力挣扎、动作变形、却明显吃力许多的身影远远甩在身后,变成远处模糊蠕动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点。
绕船时,阮小七单手闪电般攀住湿滑冰冷的船舷,身体在水里借助一个涌来浪头的力量,腰肢一拧,一个灵巧至极、浑然天成的“鲤鱼打挺”便完成了绕圈,动作行云流水,轻松写意,仿佛那不是考核,而是闲庭信步。
引得岸上那个一直紧绷着脸、年轻些的文书忍不住脱口低呼:“好俊的身手!如履平地!这水性,绝了!”
阮小二和阮小五也从容不迫地绕回,气息平稳悠长,胸腔起伏规律,显示出惊人的肺活量和久经风浪磨练出的耐力。
返程时,阮小七更是炫技般时而踩水露出大半截精壮、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朝着岸上考核官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时而一个猛子深潜下去,水面只留下几个翻滚的细小气泡,数息之后,他已在更近的浪花中如海豚般欢快地、充满活力地跃出,激起一片更大的水花,仿佛在挑衅着湖水的阻力,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岸上几个负责警戒的喽啰看得目不转睛,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钦佩与惊叹之色。连那一直板着脸、抱臂而立、如同铁铸的赤膊头目李头领,抱着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松,环抱的姿态微微打开,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赏与满意。
他身边的老文书,炭笔在硬木板上阮氏兄弟的名字后面,手腕沉稳地、用力地、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郑重,画上了三个醒目的、代表“优异”的朱红圈标记,那红色,鲜艳得如同他们刚刚征服的湖心那面旗帜。
最终,阮氏三人几乎同时触碰到岸边冰冷粗糙、长满湿滑青苔的岩石,用时仅燃掉了那小半炷香的三分之一不到,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而同组另外两人还在半程拼命扑腾,动作早已变形,速度缓慢如蜗牛,最终被喽啰用长竿狼狈地、如同捞取溺水牲畜般拖回岸边。两人一上岸就彻底脱力,瘫软在地,趴在冰冷的石头上大口呕吐着酸水和呛入的湖水,脸色惨白如纸,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神涣散,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接下来的操舟和水中搏击,对于在水泊风浪里玩船、打架如同吃饭喝水般长大的阮氏兄弟而言,更是如同儿戏,信手拈来,展现出碾压级的实力。
操舟考核中,阮小二与阮小五一组。两人跳上那条如同烈马般不安分的小舢板,脚下如同生根,仅凭身体重心的微妙移动,肩、胯、脚掌甚至指尖都仿佛与船体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融为一体,敏锐地感受着每一道暗流的微妙推力,捕捉着每一缕风向的细微变化。
那小舢板在他们身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灵性,时而顺浪疾驰,浪尖几乎要舔舐船舷却始终差之毫厘;时而灵巧地切过涌浪的斜面,利用浪头本身的力量精准地修正方向;稳稳地绕着那飘摇不定、难以捕捉的白布浮标划出优美而精准的弧线,又借着一道涌回的浪头,轻盈地、几乎是滑翔着回到岸边,船身甚至没怎么剧烈摇晃,显示出对船只和水流超凡入微的控制力,看得岸上的文书连连点头,在名册上又添佳评。
水中搏击时,阮小七被安排与另一名以水性自负、肌肉结实如铁墩的黝黑汉子一组。两人如沉重的秤砣般同时沉入水下,瞬间被浑浊的湖水吞没,水面只剩下翻滚的浊浪。
岸上的人只能看到那片水域如同烧开的锅般剧烈地翻腾、搅动,密集的气泡咕噜咕噜地不断涌起、炸裂,仿佛水下有两只史前巨兽在殊死搏斗,进行着无声却凶险的角力。
不到半柱香功夫,水面“哗啦”一声裂开,阮小七那颗湿漉漉、滴着水珠、带着胜利者笑容的脑袋率先钻了出来。
他嘴里得意地叼着那条刺眼的红布条,如同猎豹叼着战利品,朝着岸上用力挥舞着,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灿烂到有些欠揍的笑容。
而他的对手,则被两个早有准备的喽啰用长竿架着胳膊,费力地拖了上来。那汉子脸色发青,嘴唇紫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后怕。
他根本不知道那如同水鬼般滑溜刁钻的小子是怎么在浑浊的水下瞬间近身、如何用难以挣脱的诡异技巧绞缠住他、又是怎么在他全力挣扎、自以为防守严密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摘走布条的!那水下的短暂交锋,让他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被支配的恐惧。
当所有考核结束,赤膊头目李头领再次站上那块最高的、如同点将台般的巨石,洪钟般的声音穿透渐渐平息的湖风,清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宣布通过名单时,“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个名字被第一个、以格外响亮的声调、如同钉钉子般念出!毫无悬念!实至名归!
阮小七兴奋地怪叫一声,猛地从齐腰深的水里蹦起来,带起漫天水花,一拳狠狠捶在旁边五哥阮小五的肩膀上,震得阮小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水里。
阮小五揉着发痛的肩膀,水中倒映出的眼中却闪烁着精亮的光芒,那是算计得逞、前路豁然开朗的光芒,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志在必得、对未来充满野心的笑意。
阮小二则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和自由气息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石碣村积压了多年的贫苦、郁气、卑微和所有的忍辱负重尽数排空。
他沉稳的目光越过渐渐散开的晨雾和浩渺的烟波,投向那水泊深处、轮廓渐渐清晰的梁山主峰方向,眼神灼灼,如同点燃了两簇不灭的火焰。
那目光深处,石碣村的破败渔舟、母亲痛苦的咳嗽和空空的药罐、“混江蛟”李贵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官差赵三的呵斥…这一切,如同沉入湖底的碎石,彻底被翻滚的雄心淹没。
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燃烧的、对新生的渴望,是对“替天行道”那面猎猎大旗最原始的向往,是押上性命、赌上一切也要搏一个轰轰烈烈、快意恩仇前程的野望!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猛烈而不可阻挡!
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刀光剑影的凶险,是血火交织的残酷搏杀,是严酷如山、不容逾越的山寨规矩,却也闪烁着“大秤分金银,异姓一家亲”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江湖豪情与生死相托的兄弟义气!
一条全新的、布满荆棘却也充满无限可能的道路,就在脚下,在这片他们刚刚征服的水域前方,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