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七八十回合过去!场中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将两人搏杀的身影都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
只有那不绝于耳、如同打铁般的金铁交鸣之声,以及不时迸射出的刺目火星,证明着其中正在进行着何等激烈、何等残酷的消耗战!
栾廷芳心中的焦躁如同野草般疯长!对手的刀法在他眼中破绽不少,招式也算不上精妙,奈何那身该死的铁甲坚固得超乎想象!
自己的重棍屡次击中,虽能将对方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却始终无法彻底破开那层乌龟壳,造成致命的创伤!
这宋万更是滑不溜手,仗着甲厚力沉,铁了心只守不攻,偶尔反击也是浅尝辄止,摆明了就是要将他死死拖在这泥潭之中,要活活耗死他!这让他空有一身凌厉霸道的棍法,却如同猛虎啃龟,无处下口,憋闷无比!
“哼!俺倒要看看,你穿着这身几百斤的铁疙瘩,还能撑到几时!累也累死你这头蛮牛!”
栾廷芳趁着双方兵器再次猛烈碰撞、各自被反震之力荡开稍歇的宝贵空隙,暗自发狠。他深吸一口灼热且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强行压下微微翻腾的气血与手臂传来的酸麻感,眼中厉色一闪,再次挺棍扑上!
这一次,他的棍法陡然一变,不再追求一击必杀的震撼效果,而是如同钱塘江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无穷无尽地汹涌而来!
其招式愈发迅疾、刁钻!角度愈发狠毒!
每一棍都依旧蕴含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目标极其明确——就用这无穷无尽、令人绝望的持续重击,彻底耗尽宋万这铁罐头最后的一丝气力!拖垮他!累死他!
宋万头盔之下,汗水早已如同小溪般流淌,模糊了视线,咸涩的汗水蛰得眼睛生疼。
每一次沉重地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和血沫子味。
沉重的铁甲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贴在身上,每一次挥舞大刀格挡,都感觉手臂重如千钧,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是两根僵硬的铁棍在机械地运动。
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骨骼在哀鸣。
他紧咬着牙关,牙龈都因过度用力而渗出了殷红的血丝,混合着汗水的咸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来一种绝望的苦涩。
视线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盘旋,肺部如同一个破旧不堪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鸣音,几乎要炸裂开来!
日影悄然移动,头顶那轮炽白的太阳光芒渐渐减弱,热度却依旧灼人。
就在宋万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心跳的轰鸣,几乎要支撑不住这非人的消耗,即将轰然倒塌时——
脑海中猛地闪过王伦哥哥战前那无比郑重的叮嘱,以及那个隐秘的“后手”!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瞬间的清醒,觑准栾廷芳一波攻势稍缓、正在借机换气回力的刹那,用早已麻木的舌头,极其艰难地抵住头盔内壁一个精巧的、用软皮小心包裹的凸起物,然后用力,狠狠一咬!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破裂声,在密闭的头盔内响起。
一股沁凉、甘甜、同时又带着淡淡咸味的粘稠液体,瞬间涌入他干渴得快要冒烟、如同着火般的喉咙!
这正是王伦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精心设计并暗藏于头盔夹层中的“续命机关”——高度浓缩的蜜糖盐水!
这及时的补充,如同久旱龟裂的荒漠突逢甘霖,瞬间刺激了他疲惫欲死、近乎麻木的神经和味蕾!
一股微弱但无比清晰、带着生机的暖流从胃部迅速升起,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却坚定地蔓延至几乎要痉挛的四肢百骸!原本即将耗尽、如同风中残烛的精神,竟为之一振!
“吼!”宋万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如受伤困兽般的低吼,如同濒死反击的咆哮。
原本有些涣散、失去焦距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凶悍不屈、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光芒,手中原本已显迟滞、几乎抬不起来的大刀,挥舞竟又凭空快了几分,格挡的力道也回复了些许!
两人又舍生忘死地恶斗了一百多回合!从烈日当空,一直厮杀到日影西斜,天空被染上一抹凄艳的橘红!
此时,宋万那身原本威风凛凛、光洁幽冷的铁甲,早已遍布狰狞扭曲、深浅不一的棍痕凹印,如同被一头洪荒巨兽疯狂蹂躏、践踏过的破旧铁皮。
铁甲上,多处连接的坚韧牛皮绳都已崩裂、断开,全靠那些精心打制的精钢铆钉在勉强维系着不散架。
他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艰难地挪动,都带起大蓬的尘土,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即便隔着厚重的面甲,都清晰可闻,令人心焦。
但他,仍在坚持!如同暴风雨中倔强挺立、宁折不弯的铁塔,死死钉在原地,用意志支撑着早已超越极限的躯体!
反观栾廷芳,此刻亦是汗透重衫,浑身热气蒸腾,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鬓角、额头滚落,在尘土飞扬的脸上犁出道道泥泞的沟壑。他那双握惯了铁棍、稳如磐石、足以开碑裂石的手,此刻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根往日在他手中挥洒自如、仿佛轻若无物的镔铁盘龙棍,此刻竟觉得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奋力挥舞,都深深牵动着酸胀麻木的臂膀和仿佛要断裂的腰背。
他的速度与力量已肉眼可见地大不如前,呼吸也变得粗重紊乱,再也挥不出最初那种开山裂石、一往无前的雷霆万钧之势!
他心中的惊怒、憋屈与身体上的疲惫同样达到了顶点。这宋万,简直是他生平仅见的耐打之人!这身铁甲,更是可恶至极!
“呜——呜——呜——!”
就在栾廷芳气喘吁吁,攻势再衰,心中已萌生暂且退回庄内、从长计议的退意之际……
一阵凄厉、尖锐、透着十万火急意味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与搏杀声,从朱家庄的方向,远远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