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念在殷家对本县教化、赈济、修桥铺路等诸多善举,贡献卓着!本县身为父母官,受皇恩浩荡,牧守一方,岂能坐视良善受此无妄之灾?纵有刀山火海,千难万险,也当为子民解此倒悬之苦!”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肃杀之气:“黄孔目!”
“卑职在!”黄文俊精神一振,猛地躬身应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速传本县口谕!”赵金杰声音转厉。
“着县尉李鑫,即刻点起二百精兵,一更造饭,二更点卯,三更开拔!”
“由你黄孔目亲自押阵督战!持本县手令,随殷管家星夜兼程,直扑黑风峪!务必把殷大员外囫囵个儿、全须全尾地给老爷我‘请’回来!记着——”
他绿豆眼眯成一条细缝,射出两道如同地狱寒冰般的凶光。
“手脚都给老爷放麻利些!动静要小!休要打草惊了蛇!更休教走脱了一个强贼!务必斩草除根!一个活口都不许留!懂么?!”
“事成之后,所得贼赃,除殷员外赎金外,七成充公,余下尔等自行处置!老爷我只要结果!干净的结果!”
“卑职…领命!定不负老爷重托!必将那伙贼寇,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黄文俊深深躬身,嘴角如同死神的镰刀,悄然扬起。
殷三闻言,如同听到了九天仙乐、佛祖纶音,巨大的狂喜和虚脱感同时涌上,竟忘了自己还跪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磕头谢恩,却因长时间的恐惧和跪拜,腿脚一软,再次重重扑倒在地。
他不顾额头早已青紫破皮,涕泪糊满了尘土和墨迹的脸,对着冰冷的青砖地面砰砰砰磕得震天价响,如同捣蒜。
“青天大老爷!再生父母!活菩萨啊!殷家永世不忘太爷大恩大德!必结草衔环以报!!”
当夜三更,清池县西门。
夜色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压在低矮的城头上,星月无光。
寒风呜咽着,在空寂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卷起枯叶和尘土,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一种不祥的寂静。
县尉李鑫骑着一匹和他一样没什么精神的瘦马,脸上写满了被从热被窝里拖起的不情愿与深深的疲惫。
他带着二百来个同样睡眼惺忪、被强行集结起来的“兵勇”,队伍稀稀拉拉,如同送葬的队伍,慢慢地踏上征程。
这些人个个眼皮打架,哈欠连天,鼻涕眼泪在寒风中糊了一脸。
他们缩着脖子,拖拖拉拉地走在西门大街上,相互推搡抱怨,脚步声杂乱无力。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蔫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殷员外若有个闪失,尔等吃罪不起!仔细你们的皮!”
黄文俊缩在队伍中间的一辆骡车里,裹紧了身上那件狐皮大氅,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外面歪歪扭扭的队伍厉声训斥。
李鑫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连呵斥手下整顿队伍的力气都省了,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这支形同梦游的队伍,如同一条半死不活的长蛇,在黄文俊的不断催促和殷三那带着哭腔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滑出的西门,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