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我记得前番在沧州横海郡,于小旋风柴大官人府上盘桓时,曾听庄上宾客闲谈提起,贤弟与杜迁兄弟在无棣县的碣石山一带,甚是快活自在!”
“却不知为何……竟会陷在这清池县的鸟笼子里?”
“回大哥!”宋万脸上闪过一丝深刻的屈辱,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铁链发出轻微的铮鸣。
“自那年蒙得大哥周济活命,俺与杜迁兄弟无颜再叨扰,便一路北上,去了那碣石山。”
“那边山高林密,地势险恶,官府势力薄弱,鞭长莫及。俺们便纠合了一帮被狗官劣绅逼得走投无路的穷苦弟兄,靠着……靠着贩些私盐,倒也能让兄弟们混个肚圆,勉强活命。”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本以为能就此喘口气,站稳脚跟……可恨那河北路的都转运使,名叫梁世杰的狗官!”
“梁世杰?”王伦眼睛猛地一亮!蔡京的女婿!未来的北京大名府留守!一条大鱼!
宋万并未注意到王伦骤变的脸色,兀自沉浸在悲愤的回忆中。
“这杀才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疯,下了道极其严苛的死命令!严查各处关隘私盐,加派了数倍的盐税,更是悬赏重金,捕杀俺们这些被他们称为‘盐枭’的苦哈哈!前日,俺们几十个兄弟,挑着盐担,抄近道想过清池县境的罗盘乡,走那处乱石滩……”
他的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起来:“那鬼地方狭窄无比,三面都是陡峭石坡,分明就是个精心挑选的绝地!”
“俺们刚进去一半人马,滚木礌石就从坡上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箭矢更是如同飞蝗般射来!大队官兵伏兵四起,喊杀震天!”
“杜迁兄弟武艺高强,性子也烈,见势不妙,硬是挥舞朴刀,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前队的兄弟们冲出去了!可俺…俺这蠢货!”
宋万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地面上,坚硬的石屑飞溅,指关节瞬间破裂,鲜血汩汩流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俺当时护着后面几个受伤行动不便的兄弟,撤退慢了一步,结果被官兵预设的拌马索、铁蒺藜缠住……那帮杀才官兵一拥而上……”
“是俺无能!是俺连累了留下的兄弟们!俺对不起杜迁兄弟,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啊!”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巨大的自责几乎要将这个钢铁般的汉子压垮。
“贤弟莫要再自责!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生死有命,此非战之罪!”
王伦用力按住宋万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
“你能在此等绝境伏击之中活下来,没有被当场格杀,这便是老天爷开眼,是祖宗庇佑!是给我们兄弟留下了翻身的血本!”
王伦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
“眼下,你我兄弟身陷这龙潭虎穴,豺狼环伺,命悬一线。要想活命,要想报仇,就必须同心戮力,寻一条生路出去!贤弟,方才听你言道,你与杜迁在碣石山,聚拢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兄弟?”
“回大哥!”提到山里的弟兄,宋万胸膛不自觉地挺起。
“约莫有三百多条好汉!个个都是被狗官、劣绅、恶霸逼得家破人亡,实在活不下去的血性汉子!开得了硬弓,使得动朴刀,更见得了血!都是响当当、硬邦邦的好男儿!”
“其中,”王伦目光如炬,紧紧追问。
“愿意真心实意听你和杜迁兄弟号令,指东不打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兄弟有多少?”
“足有二百八十余人!”宋万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绝对的信任。
“都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分过最后一口干粮,一起在背后替兄弟挡过追兵的刀,一起在关二爷神像前歃血为盟,发过同生共死的誓言!”
“只要俺和杜迁一句话,莫说是刀山火海,就是立刻闯进这清池县衙,剁了那狗官赵金杰的肥脑袋,他们也绝无二话,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二百八十条!敢打敢拼、刀头舔血、忠心可靠的彪悍汉子!
这个数字,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轰然冲入王伦的心间,驱散了牢狱的阴冷和濒死的绝望,点燃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这是一支力量!一支足以搅动一县风云,甚至撼动一方秩序的力量!更可以成为他王伦,真正摆脱原主宿命、牢牢握在手中的第一支力量!
“好!好!好!”
王伦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看到了绝境中的曙光而微微颤抖。
一个大胆、疯狂却极具诱惑力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急速盘旋、碰撞、组合!
生存,复仇,崛起……所有的可能性,似乎都系于这二百八十条好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