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载光阴,于浩瀚星海不过弹指一瞬。
新安界的天穹,依旧是那片深邃无垠的靛蓝底色,只是此刻被涂抹上了一层稀薄的晨光。
云海在下方翻涌,如同凝固的、泛着金边的白色巨浪。
一艘形制古拙的小型飞舟,正懒洋洋地贴着这云海巨浪的边缘滑行。
它的速度极慢,慢得与那些从它上下左右呼啸而过、拖着各色流光溢彩的飞舟相比,简直像是逆流而上的老龟。
那些流光飞舟,有的尖锐如梭,有的庞大如楼船,无不透着一种行色匆匆、争分夺秒的紧迫感,唯有这艘小小的飞舟,慢得悠闲,慢得近乎不合时宜,仿佛并非赶路,而是在这九天之上悠闲地观光。
飞舟的甲板被打理得异常干净,甚至有些空旷。
中央位置,一副半人高的“通天阵盘”正发出柔和稳定的嗡鸣。
阵盘表面,复杂玄奥的符文如活物般流转,将来自遥远界域的消息化作清晰的声音,播撒在甲板上:
“……九渊归墟再传捷报,毕劫率部于‘黑水裂隙’清剿魔巢有功,获太上长老团嘉奖,封九渊归墟圣子……”
“……蓬莱仙岛叶秋云圣子,于‘虚无边荒’深处,疑似得见上古‘鲲鹏’道痕,震动寰宇……”
“……玄黄道宗帝殇,于‘种族战场血战平原’连斩七尊异族神将,万族惊惧,其‘玄黄裂天枪’凶威更盛……”
阵盘的声音,如同背景里恒定的溪流。
甲板前端,一张宽大的灵藤靠椅里,陷着一个青年。
他穿着最简单的青色布袍,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一手端着个热气袅袅的白瓷茶盏,另一手枕在脑后,双眼半开半阖,似在听,又似神游天外。
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也映亮了他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与这份慵懒截然不同的锐利精光。
陈昀,这个名字曾在某些圈子里掀起过惊涛骇浪,如今却沉寂得如同这缓慢的飞舟。
靠椅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盘膝而坐,脊背挺得笔直如松。
他穿着素净的灰白布衣,面容清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手中捧着一册边缘磨损严重的玉简书册,看得极为专注,连睫毛都很少眨动,仿佛周遭的云海、阵盘的播报、乃至整个喧嚣的世界,都与他无关。
船舷边,一条体型健硕、毛发却秃了大半尾巴的灰色大狼狗,正懒洋洋地趴着。
硕大的脑袋搁在交叠的前爪上,一双琥珀色的狼眼半眯着,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城池轮廓。
偶尔,它的鼻翼会微微耸动一下,似乎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极其遥远的气息。
这便是他们三人一狼的常态。
自三年前,陈昀带着墨琼和啸天离开蓝林界南疆那小小的火绒城,踏上这游历之路,便一直如此。
他们的道,非是枯坐深山便能精进。
需行万里路,观万般景,体悟红尘万丈,于世事变迁中磨砺本心,于危机边缘勘破迷障。
从蓝林界的南疆密林,到北原雪域,再到邻近的瀚海界、流沙界……他们一步步丈量着山河,也一步步为那尚在襁褓中的荒灵仙宗,勾勒着未来走出蓝林界后的道路。
规划是宏大的,脚步却是缓慢而随性的,如同这艘慢悠悠的飞舟。
直到不久前,他们踏入了新安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型界域。
“……毕劫圣子于九渊归墟‘圣子加冕大典’上,当众立誓,必将擒拿陈昀,碎其筋骨,挫其神魂,以祭奠周星魁圣子在天之灵!”通天阵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激昂。
陈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送到嘴边,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入喉,他舒服地眯起了眼,仿佛那阵盘中提及的、被立誓要碎骨挫魂的名字,与他毫无干系。
“呵呵,”他轻笑出声,带着一丝玩味,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毕劫,看来当年在衍皇墓里,还是藏了一手啊。短短十来年,就踩着周星魁那死鬼的尸骨,坐稳了嫡传圣子的宝座?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