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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丧命.公园(上)(1 / 2)

城市深秋的夜,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湿冷。风像无形的爪子,刮过路灯昏黄的光晕,卷起地上枯死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碎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我,林晚,独自一人缩在公园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孤魂。

失恋的钝痛还在心口碾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麻木的神经。前男友最后那句轻飘飘的“没感觉了”,像把生锈的钝刀子,反复割着。口袋里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时间数字刺眼:23:58。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正常人都避之不及——城西的滨河公园,最近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丧命公园”。

恐惧像细小的冰粒,顺着脊椎往上爬。那些口耳相传、绘声绘色的都市怪谈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红衣,红唇,红高跟鞋,只在午夜十二点现身,像从地狱裂缝里渗出的光。她挑剔得近乎病态,只猎取人群中最耀眼的容颜——俊朗的男人,娇艳的女孩。而她留下的“杰作”,更是噩梦的具象化:梧桐树上随风轻荡的年轻躯体,脚下诡异铺满的猩红玫瑰花瓣;喷泉池边摆放得宛如抽象艺术展的冰冷肢体部件;或是某个清晨,清洁工发现长椅上端坐着一具宛如精心制作的蜡像,只是皮肤是死灰的纸色,全身的血液被抽得一滴不剩……

“丧命公园”,名副其实。入夜之后,这片河边的绿肺便彻底死去,连流浪猫狗都嗅到了不祥的气息,远远避开。

我本该逃离的。可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麻木的心似乎也不在乎再多承受一点恐惧的砝码。也许潜意识里,这弥漫的死寂和都市传说中的恐怖,竟诡异地契合了我此刻万念俱灰的心境?又或许,心底某个阴暗角落,竟在绝望地期待着……某种终结?

就在手机屏幕跳向00:00的瞬间,空气骤然凝固。

风停了。

树叶的碎响消失了。

连远处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背景音,也像被一只巨手猛地掐断。

绝对的寂静,沉重得压得人耳膜发疼。

然后,声音来了。

嗒…嗒…嗒…

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敲打在坚硬的水泥小径上。

是高跟鞋。红色的高跟鞋。

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忽而似在左边幽暗的灌木丛后,忽而又像在右边那排沉默的梧桐树影下。它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悠闲,在这片死寂的公园里划出令人心悸的轨迹,一点点收紧无形的包围圈。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血液轰的一声全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极致的寒意冻结。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跑!快跑!然而四肢却像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捆缚在冰冷的长椅上,动弹不得。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惊恐地扫视着声音可能传来的方向。

嗒…嗒…嗒…

近了。更近了。

那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几步之遥,带着地狱的寒气,几乎要贴上我的后颈。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尖锐的鞋跟是如何优雅又冷酷地刺破这死寂的夜色。

我猛地扭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投下的一片扭曲晃动的树影,如同鬼魅般在地面蠕动。

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喉咙,扼住了呼吸。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错觉?幻听?还是……她真的在?我看不见她?

就在我因这诡异的空无而陷入短暂思维停滞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拂过我的左耳。

“等人?”

声音近在咫尺!冰冷、滑腻,如同一条毒蛇贴着耳廓游过。

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整个人从长椅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倒退几步,脊背狠狠撞在身后一棵粗糙的梧桐树干上。树皮硌得生疼,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

她就在那里。

安安静静地坐在我刚刚离开的那张长椅的另一端。

仿佛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又仿佛是从凝固的夜色中凭空凝结而出。

一身红。刺目的,饱和到令人眩晕的红。贴身的猩红外套,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却又透着非人的僵硬。裙摆下,一双线条锐利的红色高跟鞋稳稳踩着地面,鞋尖微微翘起,像凝固的血滴。她的脸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白皙,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久不见天日的瓷器。而那张唇,是整幅画面中最浓烈、最妖异的一笔——饱满,湿润,涂抹着某种深得发暗的红色,如同刚刚吸饱了鲜血。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眼珠极黑,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情绪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无机质的审视,如同屠夫在评估待宰羔羊的肉质。

“真像他…” 她低语,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怀念意味。红唇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品味某种隐秘的愉悦。

“谁?”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没有回答。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依旧牢牢锁定着我,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缓慢而仔细地在我脸上游走,从惊恐圆睁的眼睛,滑过因恐惧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最后定格在我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脖颈。那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艺术鉴赏般的挑剔。

“可惜了,”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红唇微启,露出一点同样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下唇,“差一点…就完美了。”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我左边眉骨上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童年旧疤上,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视!

积蓄在身体里的所有求生本能,被这死亡预告般的目光彻底点燃、引爆!肾上腺素如同熔岩般轰然注入四肢百骸,冲垮了恐惧带来的僵硬枷锁。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在疯狂嘶吼。

我猛地一蹬身后的树干,借着反冲的力量,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与那张猩红长椅相反的方向,朝着公园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尖啸,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每一次沉重的落地都震得胸腔剧痛。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烧火燎,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喉咙。身后那令人魂飞魄散的“嗒…嗒…嗒…”声,几乎在我启动的同时,也响了起来。

它不快,甚至可以说很从容。

但可怕的是,无论我如何拼命加速,如何狼狈地绕过灌木丛、跳过低矮的花坛,那声音永远如影随形,稳定地响在身后几步之外!如同一个设定好距离的死亡倒计时,精确得令人绝望。它不紧逼,也不远离,只是牢牢地缀着,像玩弄爪下猎物的猫。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双腿,越收越紧。我冲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就在这减速的瞬间——

“嗒。”

一声清脆的叩击,近得仿佛就在我脑后响起!

冰冷的、带着墓穴般腐朽气息的吐息,猛地喷在我的后颈!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带着濒死的绝望。我猛地扭身,胡乱地向后挥出一拳!

拳头打在了空处。巨大的惯性让我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预想中坚硬地面的撞击没有到来。

身下是冰冷的、光滑的触感。一股浓烈的水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瞬间涌入鼻腔。

我抬起头。

眼前是那座废弃已久的中央喷泉。巨大的石雕基座早已干涸,布满青苔和水渍。我正狼狈地摔在干涸的池底边缘,半边身子压着冰冷的池壁。池壁由巨大的、切割粗糙的花岗岩砌成,边缘棱角分明,硌得人生疼。

就在我摔得七荤八素,试图挣扎爬起的瞬间,一片浓烈得化不开的猩红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彻底覆盖了我眼前的光。

她来了。

她就站在喷泉池沿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昏黄的路灯光线从她背后勾勒出妖异的剪影,那张惨白的面孔和刺目的红唇在逆光中模糊不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点燃烧的鬼火。

“抓到你了。”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满足。

我像被扔进冰窟,绝望地蜷缩在池底冰冷的石面上,退无可退。她微微弯下腰,那张没有温度的脸庞靠近,红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那股混合着陈旧泥土和某种浓郁甜腻香气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再次将我包裹。

“别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温柔,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你会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抬了起来。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猩红的残影!

手里握着的,是一根东西。

在昏暗中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而内敛的幽光。它细长,尖锐,顶端带着可怕的、用于穿刺的锥形结构——一根冰锥!修长而致命,握在她那只戴着同色系猩红丝绒手套的手中,像一件精心搭配的饰品,却散发着令人血液凝固的寒意。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尖叫——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钝响!

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火山爆发,瞬间从我的左手掌心炸开,席卷全身!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蛮横,瞬间冲垮了所有意识,眼前只剩下爆裂的白光。

我的左手,被那根冰冷的金属锥体,狠狠贯穿!锋锐的锥尖穿透皮肉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余势不减,深深扎进了下方坚硬的喷泉池壁岩石缝隙之中!

“呃啊——!!!”

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痉挛、弹跳,却被那根钉穿手掌的冰锥死死地固定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神经末梢疯狂搅动,冷汗瞬间浸透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发红、模糊。

“嘘…” 红衣女子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皮肤,“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她缓缓直起身,动作优雅得像在伸展肢体。她微微歪着头,那张惨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欣赏着我因剧痛而扭曲抽搐的表情,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闪烁着一种纯粹而残酷的兴奋光芒,如同艺术家审视着即将完成的画布。

“完美的…锚点。”她轻声赞叹,红唇勾起一个纯粹愉悦的弧度。

紧接着,她的左手也抬了起来。另一根同样闪烁着致命幽光的冰锥,赫然出现在她戴着猩红手套的掌心!锥尖在昏暗中对准了我因剧痛和恐惧而圆睁的、泪眼模糊的眼睛!冰冷的金属尖端,距离我的眼球只有毫厘!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喷泉池底干涸的淤泥和青苔的腥气,混合着自己掌心伤口涌出的、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腥气,疯狂地钻进鼻腔。左手被钉穿的部位传来撕裂般的、持续不断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新的眩晕和恶心。

视野因剧痛和泪水而模糊、晃动。上方那张惨白的脸和刺目的红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水中倒影般扭曲不定。唯有那根对准我眼睛的冰锥,闪烁着地狱般冰冷而清晰的幽光,占据了我全部的世界。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具象、如此贴近。它不再是传说,不再是公园入口处警示牌上冰冷的文字,而是眼前这根即将刺入我眼球的金属,是那只戴着猩红手套、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的手。

红衣女子微微俯身,凑得更近了些。那股腐朽甜腻的气息几乎要将我窒息。她似乎在观察我眼中濒死的绝望,如同鉴赏一件稀有的藏品。

“你的眼睛…真漂亮。”她轻声细语,声音滑腻如毒蛇,“像两汪清泉…可惜了…” 红唇弯起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病态的惋惜,“不过,没关系。很快,它们会焕发出更永恒的光彩。”

她握紧冰锥的手腕,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角度,锥尖精准地锁定了我的左眼瞳孔中心!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纯粹的、非人的兴奋光芒达到了顶点,如同即将完成最终一笔的艺术家。

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徒劳的抽气声,像破旧的风箱。身体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在这绝对的恐怖和剧痛面前彻底崩溃了。除了被动地承受这灭顶的绝望和锥心刺骨的疼痛,我什么也做不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那一点逼近的、冰冷的金属尖端。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穿透眼球、刺入颅骨的终极冰冷和黑暗。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

“呜——呜——呜——”

凄厉、尖锐、划破死寂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般狠狠刺入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公园!

声音来得极其突兀,极具穿透力!撕碎了红衣女子精心营造的死亡氛围!

那根距离我眼球只有毫厘的冰锥,猛地停住了!

我倏地睁开眼!

红衣女子那张惨白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一种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被打扰了创作兴致的、极度的、冰冷的厌恶。她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转向警笛声传来的方向,公园入口处!那双眼睛里,属于“人”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野兽般的凶戾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