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同厚重的灰色裹尸布,将“锈蚀爵士”号紧紧包裹。探照灯的光柱在雾气中徒劳地穿刺,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翻滚的、仿佛具有生命力的水汽。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船体本身和这令人窒息的灰白。引擎的轰鸣声也变得沉闷、扭曲,仿佛被雾气吸收、消化。
自那声令人心悸的汽笛响起、“血齿轮”清道夫望风而逃之后,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船上无人能够安眠。船员们各司其职,但眼神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雾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莫里斯船长守在驾驶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几乎失效的雷达屏幕和模糊的前方,舵手的手心全是汗,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方向,生怕撞上隐藏在白茫中的巨大残骸。
维里克和希贝尔留在货舱。希贝尔依旧在尝试用有限的工具进一步稳定她义手的接口,至少防止它短路引发火灾。而维里克则靠坐在舱壁旁,紧闭双眼,但并非休息。
那声汽笛过后,他体内那股源自斯辛尔碎片的寒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活跃。它不再仅仅是幻痛,更像是一种……指向性的牵引。一种低沉、混乱、夹杂着无数金属摩擦与破碎信号的“噪音”,正透过浓雾,持续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比之前在船上接收到的任何设备低语都要庞大、古老,也更具侵蚀性。
他仿佛能“听”到雾气本身在“说话”,那是无数细微的、濒死的金属呻吟,是能量在古老结构中衰竭的悲鸣,是某种庞大意志沉睡时无意识的呢喃。这感觉让他头晕目眩,恶心反胃,太阳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你还好吗?”希贝尔注意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货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维里克艰难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如同电路板信号灯般的微光一闪而过。“雾里有东西……它在……‘低语’。”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希贝尔眉头紧蹙。她无法感知到维里克所说的“低语”,但她相信他的状态绝非伪装。这种超自然的敏感,再次印证了他与普通人的不同,也与那毁坏的碎片脱不开干系。“能分辨出是什么吗?方向?意图?”
维里克集中精神,努力在那片混乱的噪音中寻找规律。“很乱……很多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破碎的机器在做梦……”他喘息着,指向左舷外某个方向,“但最强的信号……来自那边……它在移动,很慢……但离我们……似乎更近了一点……”
这个判断让希贝尔的心沉了下去。那神秘的“雾港巡游者”果然没有离开,它就在附近的浓雾中,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
就在这时,货舱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电压变得极不稳定。同时,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金属刮擦声,从船底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船壳缓慢滑过。那声音细微到几乎被引擎声掩盖,但在维里克被强化的感知中,却如同惊雷!
“船底!”他猛地抓住身旁的固定环,稳住身体,“有东西上来了!”
几乎在他出声警告的同时,驾驶室里的声呐员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船长!水下有接触!多个小型目标!它们……它们吸附在船壳上!”
莫里斯船长的咒骂声通过通讯器传来:“妈的!是‘附着者’(Barnaclers)!它们总是跟着‘巡游者’!全体注意!准备应对接舷战!别让那些铁锈螃蟹爬上来!”
警报再次拉响,但这一次,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压抑而沉闷。船员们迅速拿起鱼叉、砍刀和焊枪——对付这种小型的、依靠数量取胜的寄生体,能量武器效果不佳,反而容易误伤船体。
哐啷!哐啷!
令人牙酸的金属抓挠声从船体外侧各处响起,越来越密集。很快,一些扭曲的、大约猎犬大小、由锈蚀金属和某种类似藤壶的黑色生物质构成的怪物,开始从船舷边缘探出它们布满尖刺和钻头的“头颅”。它们的移动方式怪异而迅捷,如同巨大的金属蜘蛛,目标明确地试图翻越船舷,进入甲板。
“开火!把它们打下去!”莫里斯怒吼着,操起一把大口径的改装霰弹枪,对着最近的一只“附着者”轰了过去!锈蚀的金属碎片和黑色的粘液四处飞溅。
战斗瞬间爆发。船员们依托舱门和障碍物,用各种近战武器和实弹枪械与试图登船的怪物搏斗。焊枪喷出的炽热火焰暂时逼退了它们,但这些东西似乎没有恐惧,前赴后继。
希贝尔用左手持枪,冷静地点射,每一枪都精准地命中“附着者”身体连接处的脆弱点,使其瘫痪或坠落。但她失去义手,移动和换弹都受到影响,很快就被几只“附着者”盯上,陷入了围攻。
维里克强忍着脑海中的噪音和身体的虚弱,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金属管作为武器。他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有效战斗,但他发现,当他集中精神“听”向某只“附着者”时,能隐约捕捉到其体内能量流动的微弱节点!那是它们的“核心”!
“打它们胸口偏左,那个发暗红光的地方!”他大声喊道,同时用金属管笨拙地格开一只扑向希贝尔侧面的怪物。
一个船员听到提示,尝试着用鱼叉刺向那个位置,果然,那只“附着者”瞬间僵直,体内的暗红光芒熄灭,不再动弹。
“有效!听那小子的!”莫里斯见状,立刻下令。
有了明确的弱点指示,船员的抵抗效率提升了不少。但“附着者”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它们从浓雾笼罩的海水中不断涌出,如同附骨之疽。更糟糕的是,维里克感觉到,那个隐藏在雾中的庞大存在——“雾港巡游者”,似乎因为这场战斗,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锈蚀爵士”号。那冰冷的、非人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试图渗透进每个人的意识。
一些意志较弱的船员开始出现精神恍惚,动作变形,甚至产生了幻觉,对着空无一物的雾气胡乱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