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一族举族投效,极北之地最大的隐患——那头盘踞万载、几近不灭的寂灭星兽,亦被林枫以无上神通彻底铲除,其残骸所化的精纯星辰本源,更是反哺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天地。此行,可谓功德圆满。
林枫并未急于离开这片冰雪覆盖的绝域,而是在那片重归宁静、星辉点点的陨星湖畔暂留数日。一方面,他需以自身混沌真元,辅以丹药秘法,助星陨族长及几位重伤长老稳定伤势,巩固根基;另一方面,他亲自动手,结合星陨族世代传承的星辰阵道与自己源自系统的无上阵道传承,在陨星湖外围布下了一座集防御、聚灵、隐匿于一体的“周天星辰万象大阵”。此阵一成,不仅可引动九天星力,加速星陨族人修炼与伤势恢复,更能借星辰轨迹混淆天机,非修为远超林枫者,绝难察觉此地方位,算是为这个新附的族群寻得了一处真正安稳的栖身之所。
而更深层的原因,则是林枫自身修行已至一个关键的临界点。混沌元婴大圆满之境,灵力充盈,神魂凝练,进无可进。那层横亘于化神初期与中期之间的无形壁垒,在他强大神识的感知下,清晰得如同掌中纹路,看似薄如蝉翼,一捅即破,却又冥冥中蕴含着天地规则的距离,仿佛咫尺天涯。他心知肚明,只需引动体内那尚余近七成、磅礴无尽的祖星之核本源力量,强行冲击,立时便能踏破关隘,水到渠成地晋升化神中期,实力暴涨。
但他并未如此选择。
修为境界的攀升固然是修行根本,但于化神期而言,心境的圆融通透、对自身道途的明晰坚定,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甚至尤有过于法力的积累。化神,化神,修的不再仅仅是“力”,更是那玄之又玄的“神”,是意志的锤炼,是道心的砥砺,是对天地法则更深层次的感悟与契合。若一味追求力量,而忽略了心境的打磨,即便强行破境,也难免根基不稳,甚至为日后埋下心魔隐患,于那遥不可及的至高大道有损。
这一日,连月不休的极地风雪竟罕见地停歇了片刻。夜空如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深蓝色宝石,澄澈剔透,无一丝云翳。璀璨浩瀚的银河横亘于天幕之上,亿万星辰闪耀,洒下清冷而纯粹的星辉。下方,陨星湖波平如镜,湖面不再狂暴,反而氤氲着点点柔和星芒,与天际星河遥相呼应,天地间仿佛构筑起一条无形的星力桥梁。冰原寂寥,雪光与星辉交织,将这片天地渲染得如梦似幻,美得惊心动魄,亦带着几分万古不变的苍茫。
林枫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悄然踏空而至,落于环绕陨星湖的诸多冰峰中最为高耸险峻的一座峰巅。山风凛冽如刀,卷起碎雪冰晶,吹得他一身青衫猎猎作响,袍袖翻飞。然而,这足以冻裂金铁的酷寒,却无法侵入他周身三尺之地,更无法撼动他那无形中散发出的、与周遭天地冰雪、星辰韵律隐隐融为一体圆融气场。他仿佛已不再是这片天地间的“客”,而是成为了它自然的一部分。
他并未刻意运转功法,也未扩张神识去探查什么。只是那般随意地盘膝坐下,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放空。神识如同山间初融的雪水,化作涓涓细流,温和地、自然地融入这方冰天雪地之中。他感受着脚下万载玄冰的坚硬与冰冷,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源自星辰的温柔能量,感受着风雪过后那极致的宁静,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在那厚厚冰层与冻土之下,一丝丝顽强挣扎、历经万古严寒而不曾彻底灭绝的微弱生机。
就在这片与天地交融的静谧中,他的识海深处,前世今生的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如同走马观花般流转起来。
前世,身为青冥仙尊,纵横仙界,逍遥寰宇,视众生为蝼蚁,却最终倒在那最信任的挚友与道侣联手布下的杀局之中,含恨自爆,万载道行付诸流水……那背叛的刺痛,即便轮回重生,依旧如同烙印,深藏魂髓。
今生,携无上系统重生归来,从边陲小城青阳起步,于微末中挣扎,于生死间搏杀。青阳城内初露锋芒,宗门大比上一剑惊世,黑湮秘境中血战八方,建立“天庭”以囊括寰宇的雄心初显……直至如今,踏足这极北绝地,斩古兽,收星陨,混沌元婴圆满无瑕,一身战力已可俯瞰整个北域修真界。
恩怨情仇,爱恨交织;生死一线,道心拷问;势力经营,权衡博弈;大道求索,上下寻觅……这林林总总,一切的经历,无论甘苦,无论成败,此刻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沉淀,剥离了最初的情绪外壳,化为了最为纯粹、最为深刻的道悟资粮,融入他那颗历经两世打磨的混沌道心之中。
一个前所未有的疑问,在此刻浮上心头,清晰无比:
我林枫,两世为人,历经生死,苦苦求索,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向那对狗男女复仇雪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追求屹立于诸天万界、亿万众生之巅,享受那无上权柄与尊荣?是渴望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得享那永恒不朽的长生道果?还是……为了追寻那冥冥之中、虚无缥缈、连自己都未必能完全言明的“超脱”之境?
或许,这些都是他道途中的目标,是推动他前行的动力之一。但,这些似乎又都不是最终的唯一答案。
“混沌……”林枫于这冰峰绝顶,仰望星空,唇齿间轻轻吐出这两个蕴含着他道途根本的字眼。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无尽星海,跨越了时空长河,看到了那宇宙诞生之初,一片蒙昧、无形无质,却又蕴含无限可能、演化地水火风、衍生万物众生的原点。“包容万物,演化众生,无善无恶,无始无终……森罗万象,皆在其中。这,便是我的道。”
明悟如星光照彻心田。
他的混沌之道,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毁灭,亦非单纯的创造。它是一切可能性的集合,是“存在”本身的体现。复仇,是了结因果,是混沌中“灭”的一面;屹立巅峰,是力量规则的体现,是“秩序”的彰显;长生不死,是生命延续的极致,是“生”的渴望;追寻超脱,是探索未知,是“变”的演化……这一切,皆在混沌的范畴之内,都是他宏大道途上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非其全部真意。
他林枫,不应被“复仇”这一单一的执念完全束缚心神,蒙蔽灵智,那会使得他的混沌之道偏向“毁灭”,失了中正平和;他也不应单纯为了追求力量而追求力量,沦为力量的奴隶,那会让他迷失在“力量”的表象之中,忘却力量的本质是践行意志的工具;他建立天庭势力,汇聚气运,是为了拥有足以庇护所珍视之人、贯彻自身意志、扫清道途障碍的资本与平台,而非为了沉溺于权势带来的虚幻快感。
念及此处,他的道心前所未有的通透、圆融、坚定。前世今生的种种执念、因仇恨而产生的些许偏激、因力量暴涨而可能滋生的傲慢、因经营势力而带来的权衡算计……所有这些尘埃与迷雾,在此刻,仿佛被一股清澈无比、源自本心的道念泉水洗涤而过,尘埃落定,迷雾散尽,显露出一条清晰、明朗、直指大道的路径。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以包容万物、演化万象的混沌之道为无上根基,纳诸天万法,容寰宇万界,不断超越自我,打破一切桎梏,坚定不移地向着那大道的尽头前行,去亲眼看一看,那尽头之后,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嗡——!”
就在他念头通达、明心见性、彻底坚定自身道途的这一刹那!他丹田气海之内,那尊早已圆满无瑕、盘坐于混沌莲台之上的五寸混沌元婴,竟自主地、轻轻地一震!
元婴周身,那些原本就玄奥复杂、蕴含大道至理的道纹,此刻流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不止!光芒大盛,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法则之力产生的共鸣,瞬间攀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高度!而那层阻隔在化神初期与中期之间的无形薄膜,在这一刻,在林枫的感知中,变得如同晨曦中凝结于荷叶之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结构清晰,却又脆弱无比,仿佛只需一缕清风,一丝暖阳,便会自然破碎,化为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