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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永昼无疆·路未央(1 / 2)

巨人之殒,星火余烬

寒鸦掠过铅灰色的天空,发出嘶哑的啼鸣,为帝国送来了入冬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长安城内外,千里素缟。洁白的雪片无声地覆盖了巍峨的宫阙、繁忙的街衢、高耸的烟囱,也覆盖了帝国首都通往城外神道两侧无数低垂的头颅和沉默的身影。

帝国图书馆瀚海阁最顶层的观星台,厚重的拱形玻璃窗隔绝了外界的肃杀与哀音,只留下雪落无声的静谧。沈墨独自伫立在窗前,冰凉的玻璃映出他年轻却异常凝重的脸庞,也映出远处那支缓慢移动、蜿蜒如白色巨龙的庞大仪仗。那是为帝国最后一位开国巨头——汉王刘备——送行的队伍。玄黑色的灵车由九匹覆盖着金纹黑纱的神骏牵引,在漫天飞雪中缓缓驶向皇陵。

“昭烈皇帝归陵……”低沉而庄严的通传声,透过特殊的传声管道,在观星台内微弱却清晰地回荡。

沈墨闭上眼,脑海中翻腾的却是另一份刚刚被他发现、重如千钧的遗存。就在昨日,在整理瀚海阁最深处、尘封百年的“甲字秘库”时,他无意间触动了书架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一个镶嵌在书墙内部的暗格缓缓滑开。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个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表面蚀刻着奇异星图纹路的扁平方匣。匣内,安放着两样东西:一本由特殊坚韧丝绢装订、页角已然磨损发黄的手札,封面上是清雅隽永却力透丝绢的四个字——“星火余烬”;以及一个被丝绒小心包裹的、冰冷光滑、永远停驻在某个荒诞时刻的黑色方形小物,它有着从未见过的透明“琉璃”表面,下方是更加不可思议的细小发光符号(一块早已耗尽能源的电子表)。

他认得那字迹。那是帝国文脉的源头之一,传奇的太史令蔡琰的手书。而这黑色小物……他指尖轻触那冰冷的、非自然造物所能有的光滑表面,一种源自未知的寒栗感直窜脊背。

窗外,哀乐低沉,雪落苍茫。一位巨人的时代,落幕了。而他所守护的某些真相,似乎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故纸余温,惊雷无声

送葬的号角声渐渐遥远,最终消散在风雪之中,天地间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的空洞回响。沈墨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敬畏与无法抑制的求知渴念,捧着方匣,回到了自己位于瀚海阁高层、仅有少数几人知晓的专属工作间。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星火余烬》。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并非工整的史官笔法,而是如同密信般急促、潦草却又字字千钧的倾诉:

“……建安二十三年冬,长安未央宫内,余以残躯提笔,窗外风雪如晦,恰似吾心。此身将朽,然心中所藏之秘,关乎此世未来之巨变,关乎吾与诸君跨越星海之真相,关乎‘神启者’如跗骨之蛆之阴霾……实难随朽骨同埋。后世得见此卷者,无论你是谁,请务必谨慎!务必深思!吾辈所为,究竟是点燃希望之火炬,抑或开启了未知之深渊?……”

沈墨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和指尖。他迫不及待地翻阅下去,目光贪婪地攫取着丝绢上那跨越时空的文字。

手札以“苏清”(一个从未在史册上出现过的名字)的口吻,详尽记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铁鸟翱翔天际(飞机),瞬息通达万里的传音(电话),冰冷钢铁之躯承载万民奔驰于大地(火车),光怪陆离的影像跃然于方寸之间(电影)……那个名为“现代”的世界图像,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入沈墨的认知。随即,是那场莫名降临的、撕裂时空的“星坠”之灾,以及灵魂被抛入汉末乱世,寄居于蔡琰、貂蝉、甄宓、大乔、小乔、曹操等历史人物躯壳中的离奇经历。

字里行间充满了初临异世的巨大惶惑与生存挣扎,更充斥着她们如何利用来自未来的见识与技能,在乱世中艰难求生、相互寻觅、试图汇聚力量改变既定命运的惊心动魄。她们建立“星火社”(“群星会”前身),传递信息,分享知识,小心翼翼地播撒“科学”与“理性”的种子。曹操(林风)如何以程序员的逻辑重构权谋,将多疑化为风险评估,将野心转化为高效扩张;甄宓(方晴)如何在深宅后院化身“影子神医”,以超越时代的医术挑战礼教束缚,救死扶伤;貂蝉(柳烟)如何在权谋漩涡中以绝世舞姿为伪装,编织信息网络,洞察人心幽微;大乔(李雯)如何以记者之眼在闺阁之内构建情报网络,小乔(韩雪)又如何以科学家的好奇绘制世界地图雏形,探索自然奥秘……字字句句,皆非史书所能载。

然而,手札的后半部分,笔调陡然变得沉重、悲怆,甚至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我们带来种子,却也带来了风暴。新式工坊的浓烟遮蔽了父辈仰望的星空,机器的轰鸣压过了田园的牧歌。钢铁巨舰劈开波涛,征服远洋,却也带来了无尽的资源掠夺与冲突……效率!发展!帝国如饕餮巨兽,吞噬着一切,也撕裂着一切。工人的血汗在熔炉中蒸发,西南的苍山因矿脉而枯槁,清澈的河流被染成墨汁……我们看见了繁荣,却更看见了繁荣之下滋生的不公与怨怼。”

“……思想的禁锢一旦松动,便如脱缰野马。学院中年轻的声音不再满足于圣贤之言,他们质疑权威,抨击不公,要求自由,甚至……质疑帝制本身。这是希望,也是滔天巨浪!帝国这艘巨轮,能否在思想的狂潮中安然航行?朝堂之上,新旧观念的碰撞日益激烈,每一次议政都如同在悬崖边舞蹈……”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挥之不去的阴影——‘神启者’。他们是谁?来自何方?是敌是友?我们曾以为是臆测,是恐惧催生的幻影。然,建兴元年(曹丕登基后年号)冬,寰宇灯塔广场……”

读到此处,沈墨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冰凉。史书讳莫如深、语焉不详的“建兴灯塔惊变”!

“……那并非意外!绝非!彼时余虽未亲临,然事后多方查证,疑窦重重。工部呈报称‘九鼎导能晶石阵列能量超载失控’,然参与核心检修的两位墨家大匠,事后一月内接连‘暴病而亡’。更关键者,惊变前三日,余于深宫秘库整理前朝旧档时,曾短暂接触过一个被重重封印的怪异金属方块。触之冰冷,然其内部竟似有微弱脉动!更可怖者,当时余心中忽闻一声几不可闻、却令人神魂俱裂之低频嗡鸣!与……与那惊变前夕,整个长安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的诡异波动,何其相似!”

“……那嗡鸣,如同深渊巨兽苏醒前的呼吸!那方块……它极可能就是引动惊变的信标!是‘神启者’悄然植入帝国心脏的毒刺!我们带来的改变,是否无意中为他们开启了方便之门?帝国今日之繁荣与动荡,究竟是我们的选择,还是早已被更高意志所编织的剧本?‘神启者’……他们所求为何?颠覆?控制?抑或是……将我们点燃的文明之火,导向他们所欲的未知深渊?”

“……余已无力追寻。生命之火即将燃尽。手中这枚来自过去世界的计时之物,早已停滞。它提醒着我们来自何方,也昭示着时间的无情与未来的叵测。后世之人啊!帝国之‘日不落’,非疆域之广袤,其辉光当普照万民之心,而非仅止于版图之上。科技如刃,双锋皆利,可开万世太平,亦可断文明之根。‘神启者’之影,如芒在背,不可不察!人类的征途,不应止于皇权霸业,不应困于星海此岸。当仰望苍穹,当深耕脚下,当求索于人心,去构建一个更公平、更繁荣、更能承载所有梦想与尊严的……文明。路,在尔等脚下。愿星火不灭,永昼无疆……”

沈墨合上手札,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重重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丝绢的冰冷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跨越百年的沉重忧思以及对那个名为“神启者”的存在的深深恐惧,如同无形的浪潮,将他彻底淹没。

史书中那些辉煌的胜利、伟大的发明、疆域的扩张,此刻都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阴影。帝国的根基之下,竟潜藏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暗流!他下意识地拿起那块冰冷的电子表,看着那永远停滞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符号,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责任感同时攫住了他。这不仅仅是历史的真相,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指向未来的叩问与警示。

别院冬语,余烬微光

皇宫深处,一处名为“静思苑”的皇家别院。这里远离朝堂喧嚣,院中几株百年古梅虬枝盘结,在风雪中悄然孕育着花苞。温暖的暖阁内,炭火在紫铜火盆中发出轻微的毕剥声,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弥漫在空气中。

宽大的软榻上,两位同样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人依偎着。一位是曾经的才女蔡琰,如今只剩下枯槁消瘦的手还能微微抬起,抚摸着怀中一本泛黄的启蒙读物《千字新韵》,那是她毕生推动新式教育的心血凝结之一。另一位是曾经的袁府少夫人甄宓,她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衾,呼吸微弱,眼神却异常清澈平静。

她们是帝国最后的穿越者——苏清与方晴。岁月和这个世界的重量,已将她们的本体意识与宿主身份彻底熔铸,如今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即将散尽的余晖。

“阿清……外面,好安静。”甄宓(方晴)的声音细微得如同叹息,目光投向窗外纷扬的雪幕,汉王庞大的送葬队伍正缓缓经过远处的宫墙。

蔡琰(苏清)艰难地侧过头,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缓缓点头,嘴角牵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都走了……玄德公也走了。我们这几个‘星火社’的老骨头,也终于……要走到尽头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旁边的老侍女慌忙上前抚背,眼中含泪。

咳嗽平息,蔡琰喘息着,目光落在火盆上跳跃的火焰:“还记得……当年在许都,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吗?孟德……林风他,第一次对我们几个说出‘星火社’三个字时,眼里那点光……”她枯瘦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像这炭火……看着亮,烧起来真快啊。”

甄宓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她的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平静:“燃烧,总要耗材的,阿清。我们……就是那点‘火耗’。”她顿了顿,眼神望向虚无,“铁鸟……终是没能飞起来。那图纸……耗尽了墨家几代人的心血,试飞场上的残骸……烧了三天三夜。”一丝遗憾在她眼底掠过,随即又被释然取代,“也好。或许……还没到时候。飞得慢些,未必是坏事。”

蔡琰沉默片刻,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复杂的神情:“飞不起来……或许是天意。可那‘灯塔’……”她眼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惊悸,“那东西……还在吗?”她指的是建兴惊变后,被层层封印、深埋地底的那个诡异金属方块。

甄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微弱却坚定:“……埋了。埋得很深很深。但阴影……还在。”她看向蔡琰,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清明,“你……把手札留下来了?”

蔡琰艰难地点点头:“留给……时间吧。留给……后来的人。种子播下,总要……有破土的一天。是好是坏……”她又咳了几声,气息更加微弱,“我们……管不了了……也看不到了……”

“是啊,看不到了……”甄宓喃喃重复,目光投向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些,几缕微弱的冬日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她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凝视着那遥远的光芒深处。“这帝国……像个孩子。我们给了它……超前的玩具……还有……一本它可能……还读不懂的……厚厚的……说明书。它会长成什么样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梦呓:“不知道……阿清,你说……我们做的……是对……还是错?”

蔡琰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束透过窗棂、在暖阁地板上投下小小光斑的冬日阳光。光斑中,细微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屋内只剩下炭火的毕剥声,和两位老人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过了许久,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释然的声音响起:

“看……那些灰尘……在……光里……跳舞呢……”

暖阁内彻底安静下来。伺候了一辈子的老侍女轻轻上前,为两位老人掖了掖被角,泪水无声地滑落。窗外,雪又开始大了。静思苑,一片静谧。帝国的最后一点“星火”,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光和热。

魔盒初启,幽影噬魂

沈墨枯坐在工作间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星火余烬》的残卷摊在膝头,那块冰冷的电子表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似乎想从这异世的冰冷造物中汲取一丝力量来对抗内心的惊涛骇浪。蔡琰(苏清)手札中描述的“神启者”阴影和那个诡异金属方块的嗡鸣,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不去。那份超越时代的恐惧感,跨越百年,精准地攫住了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意识:那个被蔡琰提及、引发了建兴惊变的金属方块……它是否真的被“深埋”?或者,它是否还有其他的……同类?甚至,就在这座帝国知识的最高殿堂——瀚海阁之内?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发冷,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吸引力。他猛地站起身,抓起一盏特制的、光线凝聚如豆的提灯,如同一个被执念驱使的幽灵,再次融入了瀚海阁那无边无际的书海迷宫深处。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承载文字的典籍,而是这座建筑本身——那些被历史遗忘的角落、冰冷厚重的承重结构、以及尘封在最底层、废弃已久的旧档案库。

空气越来越浑浊,弥漫着陈腐纸张、潮湿石壁和锈蚀金属混合的气味。巨大的书架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投下幢幢鬼影,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将他吞噬。巨大的蒸汽管道隐藏在天花板深处,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呜咽,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又像是某种未知的心跳。沈墨的心跳却与之背道而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凭着记忆,来到瀚海阁地下二层的一个角落。这里曾是帝国早期蒸汽核心的临时档案备份点,后来核心机房迁移,此处便被彻底封存废弃。厚重的铁门锈迹斑斑,门锁早已腐朽。沈墨用力推开,门轴发出一阵刺耳欲聋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激起更多的回音,如同无数幽灵在四周窃窃私语。

灯光探入,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废弃档案架。架子大多空了,只剩下一些散落的、被虫蛀鼠咬得不成样子的空文件夹和废弃图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怪异气味。沈墨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只是自己的臆想?

就在他即将放弃,转身准备离开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用灯照去。是半截断裂的、嵌入地面的金属轨道,似乎是以前用来运送沉重档案箱的。而在轨道尽头与冰冷石壁的夹角处,厚重的灰尘下,隐约露出一角与周围石壁颜色略有不同的金属板。

沈墨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蹲下身,强忍着激动和恐惧,用衣袖拂去厚厚的积尘。一块边长约两尺、呈深灰色、表面没有任何焊接或铆接痕迹、浑然一体的方形金属板显露出来!它严丝合缝地嵌入地面和墙壁之中,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察觉!

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金属板的中心,一个由极其细微的凸起线条构成的图案,在微弱灯光下若隐若现——那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多层次的几何符号!外层是不断旋转的精密多面体光影,核心则是一个尖锐得仿佛能刺破空间的——光锥标志!

与蔡琰手札中描述的“神启者”印记如出一辙!

沈墨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提灯的光晕也随之剧烈晃动。他屏住呼吸,伸出因紧张而汗湿的手指,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无法抑制的探究欲,极其缓慢地、颤抖着触碰向那块冰冷的金属板。

就在指尖接触到金属板表面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