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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洛水惊鸿·巾帼经纬(2 / 2)

蔡琰适时地提起茶壶,为陈长文续上茶汤,动作轻柔,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短暂的剑拔弩张。她温婉的声音响起:“长文公忧国之心,昭然可鉴。然郭祭酒之言,亦非无的放矢。妾身浅见,古之圣王,未尝不重‘工’。《考工记》有云:‘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可见工之大道,亦是王道一端。‘匠户考绩’,或可视为激励其‘述之守之’更精更巧,以助‘圣人之作’光大,未尝不是稳固根基之术?关键在于……”她微微一顿,目光清澈地迎向陈长文,“如何界定此‘卓着功绩’,又如何确保此‘擢升之途’,确为国之大利,而非滥竽充数、动摇根本之途?此规制之严谨,须慎之又慎,方为万全之策。”

她巧妙地避开了对“阶层僭越”这一核心矛盾的正面冲击,而是将话题引向了“规制”和“界定”的技术层面,并引经据典,将“工”巧妙地纳入了“圣人之作”的框架内。既缓和了陈长文等人的激烈情绪,又为曹操新政中的“技术官僚”路线撕开了一道口子,留下了缓冲和操作的余地。

荀彧深深看了蔡琰一眼,他素知这位才女胸中丘壑,今日一番话,柔中带刚,分寸拿捏得妙到毫巅。他放下茶盏,缓缓道:“昭姬之言,颇有见地。‘匠户考绩’,非是废礼乐,毁名器。乃因应时势,甄选奇才,使其技艺精益求精,以强军国。至于擢升之阶、荫子之制,确需反复研磨,定下严规铁律,务求公正无弊,德才相配,不使良莠混杂。此事,当由文若会同尚书台、工曹、吏曹详议细则,再呈司空定夺。”他直接定调,将“是否推行”变成了“如何推行”,并将具体操作揽入自己主导的流程中。

陈长文脸色依旧难看,但荀彧既已发话,蔡琰又给了台阶,郭嘉的质问更让他难以反驳,只得冷哼一声,端起茶盏,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荀彧的处置。轩内的气氛依旧凝滞,但那股针锋相对的杀气,总算被暂时按下。

清谈散后,亭榭内只剩下蔡琰和荀彧二人。淡淡的暮色透过窗棂,给器物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昭姬今日,四两拨千斤。”荀彧望着洛水上掠过的飞鸟,声音听不出喜怒。

蔡琰轻轻整理着案几上的茶具,平静回应:“非是拨千斤,只是不愿见大厦将倾于内耗。文若公心中明镜,比妾身高悬万倍。这‘匠户考绩’,不过是司空‘祛魅’之始。他欲以实证之功,破千年虚名之障。然这‘破’字之后,是立起新天?还是引来更深的深渊?无人能料。妾身只忧心,新火燎原时,旧柴尚未燃尽,火星已随风飘向四方,引燃了……不可名状之物。”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罕见的忧惧。

荀彧沉默良久,目光投向案几一角。那里静静放着一方素色锦帕,帕角以极细的银线绣着一枚小巧的星斗图案,星斗旁边,用几乎看不见的针脚绣着一个微小的“蝉”字。这是貂蝉情报网传递核心信息的信物,今日晨间,由一条隐秘渠道送达蔡琰之手。蔡琰在清谈前,已悄然将锦帕内容告知了荀彧。

锦帕上并无文字,唯有用秘制药水绘出的几道看似随意的、交错的墨线,形似海浪。但在情报代码中,这代表着“深海异动,存疑”。貂蝉那敏锐到近乎玄学的直觉,再次发出了预警——江东的舰队,在滔天的巨浪之外,恐怕还发现了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荀彧的目光从锦帕移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洛水的粼粼波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仿佛有超乎海图与星相的阴影正在天边凝聚。是异邦的强敌?还是某种……更令人心悸的存在?江东的舰队尚在归途,而这锦帕上的墨痕,却已如冰冷的触手,悄然探入了中原的心脏。

三、建业观海:沙盘前的姐妹

建业,吴侯府邸深处,临江的“观海阁”顶层。

巨大的紫檀木沙盘占据了阁楼中心,精细地模拟着从长江口直至南洋群岛、婆罗洲甚至更西的模糊轮廓的海岸线与主要岛屿。沙盘上,蓝色锦缎象征海洋,插着赤红色小旗代表江东舰队已建立或计划建立的补给点与贸易据点。几艘精巧的木质战舰模型,点缀着象征蒸汽明轮的微小木轮,正沿着一条用金粉标识的航线,从番禺一路延伸向代表印度次大陆西海岸的某个点。

然而此刻,阁内气氛却与这雄心勃勃的沙盘格格不入,反而充斥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焦灼。

孙权(孙阳)脸色铁青,年轻的脸上因愤怒而肌肉紧绷,双手叉腰站在沙盘一侧,胸膛剧烈起伏。他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几份刚被摔下的、边缘染着暗褐污渍的绢帛急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一种……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屠村!是屠村!”孙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指着沙盘上一处标记为“吕宋东南部无名岛链”的插旗点,“整整三个村寨!妇孺不留!就因为他们拒绝交出供奉的粮食和青壮劳力去挖矿?!这就是你们‘怀柔羁縻’之策的结果?!”他凌厉的目光扫过肃立两旁、大气不敢出的幕僚文官们,最终落在站在沙盘对面的两位女子身上——大乔(李雯)和小乔(韩雪)。

大乔(李雯)一身湖蓝色深衣,气质温婉依旧,但此刻秀丽的眉宇间也凝结着一层寒霜。她手中紧握着一份同样染着污渍的副本急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报告上以近乎冷酷的简练文风记述了事件经过:一支隶属于江东海商行会、负责在“新辟地”拓殖的护卫队头目,因不满岛上土着部落未足额缴纳其单方面规定的“保护粮”与“劳力征调”,竟悍然下令,以火枪和刀矛,在一日之内摧毁了三个拒绝屈服的沿海渔村。报告附带了一份由随军书记官(据说是位颇有良知的老儒生)记录、并附有几名幸存土着血手印的控诉书,字字泣血。

小乔(韩雪)站在姐姐身旁,一改平日的活泼跳脱,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没有看急报,而是死死盯着沙盘上那片事发区域,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蓝色的锦缎。她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枚代表土着部落的、用某种深色硬木雕刻的小小图腾——一只造型奇特的、展翅欲飞的海鸟。这是她委托舰队博物学者从南洋带回的礼物之一。

“主公息怒。”一位资深的文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辩解,“此乃个别武弁骄横,不遵号令,贪功冒进所致!已令军法司严查,必严惩首恶,以儆效尤!至于土人……野性难驯,不服王化,偶有冲突,亦在……”

“偶有冲突?!”孙权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刺向那文官,生生将其后半截话噎了回去。“不服王化?好一个‘不服王化’!我们闯进他们的家园,夺走他们的土地、食物和劳力,还在他们祖先的埋骨地上竖起我们的旗帜!他们拿起长矛反抗,就是‘野性难驯’?!”他指着沙盘上那小小的海鸟图腾,“我问你,若有人这般闯入你吴郡祖宅,夺你田产,掳你妻儿,你当如何?!是引颈就戮,还是拼死一搏?!”

阁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那文官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再不敢出一言。

“屠戮妇孺,天理不容!”孙权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因这虚伪的辩解更炽,“此等暴行,与禽兽何异!传令!涉事护卫队所有头目,无论是否亲自动手,皆以戕害平民罪论处,斩!余者连坐,重责!即刻执行!另,以江东都督府之名,遣使携重金抚恤幸存土人!告知诸部,此后凡我江东所属,再有此类恶行,无论何人,立斩不赦!土地、矿藏之利,当以公平贸易、雇佣劳役换取!”

冷酷的杀伐决断之令让阁内众人心中一凛。孙权身上那份属于现代灵魂的运动员的爽朗阳光,此刻被枭雄的凌厉铁血所取代。他知道,在蛮荒的殖民前沿,唯有最酷烈的铁血手段,才能最迅速地遏制这股必将毁灭一切的贪婪邪火!宽恕?那是对更多无辜者生命的背叛!

命令被迅速记录传达下去。阁内重新恢复了压抑的沉默,只剩下孙权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这时,大乔(李雯)向前一步,声音清冷而清晰地响起:“主公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实为必要。然妾以为,此祸根非仅在一隅。根源在于‘新辟地’拓殖之策,过于粗放,权责不明,监管松弛,唯利是图之风日炽。”她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那片群岛区域,“海商行会、拓垦团、矿冶营乃至护航水师,各方势力盘踞,皆以主公之名行事,实则各自为政,法令不行。中央鞭长莫及,地方豪强与贪婪武弁便趁机鱼肉土人,中饱私囊。今日屠戮三村,若不能根除其因,明日必有十村、百村遭殃!更恐激起燎原之怒,令我等千辛万苦建立之据点,尽数化为焦土!”

她的分析,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血腥报告之下,更深层的制度性溃烂。

孙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大乔:“嫂嫂有何良策?”

大乔的目光在沙盘上巡弋,思维高速运转,现代新闻调查中对权力寻租和监管失控的洞见,与她对江东内部派系的理解快速融合:“妾身浅见,当在‘新辟地’施行‘军、政、财、监’四权分立,强干弱枝!”

“其一,仿效秦制,设‘海西都护府’(暂名),统辖所有海外新辟之地!由主公差遣心腹重臣任‘都护’,授予全权,专司海外拓殖、安抚土人、征收赋税、维持治安。都护直属主公,不受地方掣肘!”

“其二,都护之下,分设‘军镇’(驻防)与‘民政’(管理土人、贸易、垦殖)两大序列,职权清晰,互不统属,互相制衡!”

“其三,财权独立!所有海外矿藏、贸易关税收入,皆入‘海西府库’,由都护府按律支取,定期向建业户曹报备账目,接受核查!严禁地方势力私设关卡、截留税款!”

“其四,设立‘监海使’!由主公直派清正刚直、不畏权贵之文臣担任,赋予巡察、奏劾、直达天听之权!专司监察海外官吏、驻军有无贪暴不法、欺凌土人、苛虐商旅之举!遇紧急情势,可持节先斩后奏!”

大乔(李雯)的方案条理分明,层层递进,将现代政治中的分权制衡、财政独立与独立监察思想,巧妙地嵌入了这个时空的殖民管理体系框架。阁内诸人,包括孙权,都不禁听得目光微亮。

“好!好一个‘四权分立,强干弱枝’!”孙权抚掌赞叹,眼中怒气稍减,燃起了新的光,“嫂嫂此策,正中要害!就依此办理!孤即命子布(张昭)会同户曹、法曹,三日内拟出‘海西都护府’章程细则!另,即刻选派得力干员,充任首批‘监海使’,持节赴任!”

他转向一直沉默观察、眼中闪烁着思索光芒的小乔(韩雪):“霜儿,你精通地理博物,这‘新辟地’土人分布、物产矿藏、风土人情,如何能尽快收拢于都护府之手?免得乱禀报!”

小乔(韩雪)眼睛一亮,这正是她擅长的领域!她几步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枚海鸟图腾,清脆的声音带着理科生特有的条理:“主公,此事需建‘三库’!”

“其一,建‘土部图籍库’!派遣通晓土着语言之文吏或可信赖之归化土人头领,遍访群岛部落,详录其名称、位置、人口、酋长、主要生计、有无矿藏、特有物产、年成丰歉、水源优劣……绘制精细村落图!一式三份,一份存都护府,一份存监海使处,一份报建业!此为根基!”

“其二,建‘风物博物库’!凡新辟之地之特有草木、鸟兽、虫鱼、矿石乃至奇病异症,皆由随军学者、博物官详加采集、绘图、记录特性与用途!尤其关注土人常用之草药、粮种、渔猎之法!此库不仅关乎治民,更关乎日后商路大利与……民生根基!”她想到了甄宓姐姐信中提及的疫病隐忧。

“其三,建‘海疆水文库’!详尽记录航路暗礁、洋流季风、潮汐规律、风暴频发之期与地域!完善海图标注!此库关乎舰队安危与航运通达!”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着:“有此三库在手,都护府治理新土,方能有的放矢,不为下吏所欺!我江东开拓之基,方能稳固!而且……”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丝神秘和震撼,“据舰队最新传回的零星消息,他们在西南方极深的海域边缘,似乎观测到……某种体型远超鲸鱼、形如巨岛的未知海兽踪影!虽只惊鸿一瞥,其脊背浮出水面,犹如连绵礁石,喷吐水汽如云!若能详加记录其出没规律,或可避免船队遭逢不测!”

“巨岛般的海兽?!”孙权和大乔都吃了一惊。沙盘上的蓝色锦缎,瞬间变得更加深邃莫测。

就在这时,阁楼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穿内侍服饰的年轻宦官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双手呈上一份密封的铜管:“主公!八百里加急!自…自番禺港转来!‘伏波号’信鸽传书!标记……‘赤金’!”

“赤金?!”孙权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代表最高级别紧急军情的密级标记!他一把抓过铜管,手指有些颤抖地拧开密封的蜡印,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特制丝绢。大乔和小乔也紧张地围了过来。

丝绢上,是鲁肃亲笔书写的蝇头小楷,字迹依旧刚劲,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舰队遭赤道风暴重创,偏离航道。按貂蝉校尉异感指引,于未知海域觅得巨岛暂泊。岛上土人骁勇,船首惊鸿一箭险射主桅,武力威慑后暂未接战。然…于此岛腹地,发现异族船骸!形制诡谲,非华非夷!船体有灼痕,遗有奇异雕纹器物碎片若干,纹路妖异,似曾相识(附简图于后)。更于骸骨旁,发现数具异族尸骸,着奇装,肤白多髯,盔甲形制前所未见!疑为更西之域来者。其致命伤…非刀矛,非铳炮,创口焦黑如雷殛,边缘金属熔融!已命陆逊严密封存遗物尸骸。此地恐非善地!舰队补给告急,亟需指引!另…岛上有怪病流言,土人谓之‘天神之怒’,染者高热黑斑,数日毙命!望速遣医官并增援!鲁肃顿首。”

在丝绢的右下角,用极细的朱砂线条勾勒着一个残缺的图案:扭曲盘旋的蛇形躯体,缠绕着一枚如同竖立巨眼的诡异符号,那眼睛的瞳孔,竟是无数细密的、仿佛在旋转的尖锐三角!

孙权、大乔、小乔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图案上,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攥紧了他们的心脏!这绝非已知世界的任何文明符号!

“灼痕…雷殛般的致命伤…天神之怒的怪病…” 小乔(韩雪)看着那焦黑熔融的创口描述,联想到自己所知的生物和化学知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爬上背脊。那绝非自然雷电!

大乔(李雯)则盯着那妖异的竖眼蛇纹,职业的敏感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貂蝉情报中那“深海异动”的模糊线条。难道……这诡秘的船骸,这恐怖的伤痕,这诡异的疫病流言,便是那“异动”的实体?

孙权猛地抬头,透过观海阁巨大的窗户,望向西方那一片被夕阳染成血红的天空。归帆何在?那艘承载着江东雄心、也带回恐怖阴影的“伏波号”,此刻是否正被那竖立的巨眼,在无垠的深蓝之上,无声地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