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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万国衣冠·海舶云来(2 / 2)

人!到处都是人!码头上挤得水泄不通,连新砌的、厚实的水泥仓库顶上,都爬满了翘首以盼的身影。士兵们组成的人墙被汹涌的人群冲击得如同海浪中的礁石,勉强维持着一条从栈桥通往港务司衙门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海腥味,还有无数人因极度兴奋而呼出的灼热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港湾入口处那缓缓驶入的巨大阴影上——伤痕累累却依旧巍峨如山的“望海号”!船艏那狰狞的镇海兽首上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深海的藤壶,巨大的船帆千疮百孔,如同百战归来的老兵披着褴褛的旗帜,无声诉说着万里风涛的酷烈。

孙权(孙阳)一身火红的吴侯锦袍,站在临时搭建的观礼高台最前方,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只有那双紧握在栏杆上的手,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暴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激动。周瑜和鲁肃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侧,同样屏息凝神。当“望海号”沉重锈蚀的铁锚终于带着巨大的轰鸣坠入建业港熟悉的海水时,整个港口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大声浪!欢呼、哭嚎、疯狂的呐喊汇聚成一股席卷天地的洪流!

“卸货!” 陈海嘶哑却如惊雷般的吼声通过号角传遍全船。

早已等候在栈桥旁的力工在监工号子的催促下,如同开闸的洪水涌上“望海号”宽大的甲板。真正的冲击,伴随着卸下的货物,如同巨锤般砸在建业港每一个人的心上!

视觉的飨宴:

一筐筐、一袋袋火山爆发般倾泻而下的是香料!深红如凝固血液的胡椒粒,金灿灿、细如粉末的姜黄,粗糙暗褐却散发着奇异暖香的肉桂棒,还有从未见过的、形状如同小爪子的深棕色豆荚(丁香)……它们在麻袋滚动破开时洒落,刺鼻又令人迷醉的浓烈气息瞬间统治了空气,熏得人头晕目眩,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大块大块乳白色的、散发着奇异甜香的胶状物(没药和乳香),被小心地抬下船。裹着厚厚草垫的木箱被撬开,露出里面用细草分隔开的一颗颗浑圆、在夕阳下闪烁着深邃蓝光或火彩的宝石(蓝宝石、石榴石),引得无数贪婪的目光死死黏在上面。前所未见的巨大、弯曲、闪烁着釉质光泽的象牙被成捆地抬下,沉重地压在力工的肩膀上。更有奇特的木料,颜色深紫近黑,散发着浓烈而持久的异香(紫檀或沉香),被恭敬地请下船。

知识的震撼:

码头上迅速清出一块空地,铺上厚厚的毡毯。来自天竺、身裹鲜艳纱丽的舞姬赤脚踏上毡毯,随着旁边乐师敲击陶罐和一种葫芦状弦乐器(西塔尔琴)发出的叮咚怪响,开始了缓慢而妖娆的舞蹈。她们的脚踝和手腕上缀满细小的金铃,腰肢的每一次扭动都带着奇异的韵律和赤裸裸的挑逗意味,看得周围一些老儒生脸色通红,连连拂袖斥责“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另一些则看得目瞪口呆。几匹裹着华丽刺绣象衣的矮种象(可能是东南亚象),在黝黑驯象师的牵引下,笨拙而高傲地走下特制的踏板,长长的鼻子好奇地卷起围观者递来的水果,引起阵阵哄笑和尖叫。皮肤漆黑如墨、头发卷曲如羊毛、只在下身围一块兽皮的“昆仑奴”(来自东非或南亚的土着),被铁链拴着,带着茫然和惊恐的眼神走下跳板,他们奇异的容貌让建业百姓又是畏惧又是好奇地指指点点。

嗅觉的暴击:

堆积如山的香料散发出的浓烈气味已经形成一股实质性的洪流。而压轴登场的,则是数十个巨大的、密封严实的陶瓮。当陶瓮的泥封被小心打开时,一股更加霸道、滑腻、甚至带点腐肉般腥臊的浓香(鱼露或虾酱)汹涌而出,瞬间压过了所有香料的味道!许多靠得太近、伸长了脖子好奇张望的人被这气味迎面一击,顿时脸色发白,弯腰干呕起来。

“这就是……身毒的味道?” 孙权也被那扑面而来的混合气息冲得微微皱眉,但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更加炽热。他看向身边,发现周瑜正蹲在一堆散落的胡椒袋旁,手中捏着一卷东西。

“主公,请看此物。” 周瑜站起身,将卷轴递了过来。那并非丝绸或宣纸,而是一种轻薄柔韧、闪着微光的乳白色皮子(可能是羊皮或贝叶),用深褐色的墨水写满了如同蝌蚪般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奇异文字(梵文或婆罗米文)。在卷首,用细线勾勒着几幅简图——清晰的人体轮廓,内部画着一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和标注着文字的点(疑似经络或神经图),旁边还有一些奇特的植物描绘。

“这是在货舱角落发现的,混杂在胡椒袋中。” 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随船通译只识得图旁少量佉卢文(印度西北部古文字)注释,大意与‘生命’、‘体液’、‘草药的净化之力’相关。这恐怕……不是简单的货物,而是一卷医书!”

孙权心头一震,立刻想到了甄宓(方晴)和她那些在深宅后院艰难的医疗探索。他接过那卷沉重而陌生的皮卷,指尖拂过那些神秘的人体脉络图,一种跨越时空的联结感油然而生。“收好!此物……价值或许远超那些香料宝石!”他沉声道。

“报——!” 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奔上高台,单膝跪地,“禀吴侯!‘望海号’大副急报!在清点船尾压舱石下的暗舱时,发现数十枚未曾见过的钱币!” 士兵双手捧上一个粗布袋子。

孙权解开袋口,哗啦啦倒出一小堆钱币在掌心。大部分是粗糙的、边缘不规则的银币和铜币,上面压印着模糊不清的人头像或动物图案(印度本地货币)。但有几枚,却迥然不同!它们大小与汉五铢钱相仿,质地是耀眼的黄金!钱币正面,是一个戴着头盔、面容冷峻威严的侧面男子头像,雕刻得极其精细传神,头像上方还镌刻着一圈细小的、如同楔子般的陌生文字(拉丁文)。钱币的背面,则是一个张开翅膀的鹰隼,鹰爪下踩着一个形似地球的圆球!鹰姿雄健,栩栩如生,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征服气息!

“这是……” 鲁肃凑近细看,一向温和的脸上也露出极度震惊,“……鹰扬四海,权杖束棒(他误将地球视为权杖)……这风格……莫非是……大秦(罗马)金鹰币?!” 他曾在一些极稀有的胡商藏品中见过类似描述。

孙权捏着这枚冰凉而沉重的金币,鹰喙的锐利和金辉的冰冷仿佛直接刺入他的眼底。罗马!那个在地图上被撕裂成两半的庞然巨物!它的金币,竟然跨越了万水千山,经由天竺商人之手,落到了江东的远洋巨舰上!它不再仅仅是地图西端那个冰冷的符号,而是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带着帝国余温的黄金铁证!地图上那道将罗马一分为二的血色裂痕,瞬间在孙权脑海中变得无比真实和迫近。

“罗马……” 孙权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币上那高傲的鹰徽,目光却更加锐利地扫过喧闹混乱、如同万国熔炉般的建业码头,最终落在港口外那片无垠的深蓝之上。

“主公!” 周瑜的声音带着海风般的清冽,将孙权从思绪中唤醒。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孙权身侧,指向悬挂在不远处港务司墙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寰宇全舆图》,手指沿着“望海号”归来的航线,坚定地向西移动,掠过身毒,直指地图西端那片代表安息(波斯)的阴影,更越过了那道象征分裂的血色裂痕,指向了代表“大秦”的广袤土地。

“万里航路已通,身渡西港不过第一步。” 周瑜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与孙权同样的灼热火焰,“大海无垠,何止于此?安息、大秦,皆在波涛彼岸!然欲执海权牛耳,非有锁钥在手不可!”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图上沿着这条黄金航线散落的几个关键节点:扼守满剌加海峡的荒岛、身毒西海岸的天然深水湾、乃至更西的波斯湾口……“当于此等咽喉要冲、避风良港之处,择其地势险要者,筑坚城!立炮台!驻精兵!屯水粮!使我江东战船无论何时何地,皆有立足之地,进退有据!让这条黄金海路,成为我血脉筋骨的一部分!此非耗费,乃是定海神针!是我江东千秋万世之基业!”

“坚城!炮台!海上驿站!” 孙权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燃烧的雄心彻底驱散。他一步跨到悬挂的地图前,从怀中掏出那枚冰冷坚硬的金鹰币,狠狠按在代表罗马的位置!接着,他抓起案上朱笔,饱蘸浓艳欲滴的赤砂!

笔锋如刀,在巨大的地图上,从建业港出发,沿着“望海号”血汗趟出的深蓝航线,向着西南大海(印度洋)的腹地,向着更遥远的西方,狠狠地、拖曳出一道刺目而决绝的猩红印记!

这道印记,狰狞如巨龙之爪,撕裂了旧有的认知边界。它划过波涛,越过汉家舟楫从未触及的海角天涯,直指地图上那片笼罩着战火与未知浓雾的异域。

“航路既通,锋镝所指,岂容他人鼾睡?” 孙权掷笔,朱砂未干的赤痕蜿蜒,如同一条刚刚苏醒的赤龙,狰狞地盘踞在万顷碧波之上。他目光越过沸腾的港口,投向海图上更南端那片被韩雪谨慎标注为“未知之海”的巨大空白。

“传令航海院!” 孙权声音不高,却压过码头的喧嚣,“下一支船队,循此赤线西进,探罗马虚实!另一支,备足冰窖石炭、钢铁撞角,给我南下!探那‘未知之海’尽头!本侯倒要看看,那未竟之南,是金山银岛,还是……藏着吞船嚼铁的巨兽!” 他目光最后掠过那张羊皮医书和掌心冰冷的罗马金币。

码头上,胡椒与鱼露的浓烈气味还在蒸腾,黑肤的昆仑奴引来围观者阵阵惊哗。那卷来自天竺的古老医书,正被鲁肃亲手收入内衬铜片的樟木匣。码头的石板缝里,遗落了几粒深红的胡椒,被一只匆匆路过的官靴碾碎,更浓烈的辛辣瞬间刺入空气,与海风中的咸腥、汗味、香料堆里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败气息、以及远方卸货区飘来的、新打开的那几瓮“滑腻腥臊”(虾酱或鱼露)的霸道气味彻底搅浑在一起,沉淀为建业港这个午后难以磨灭的印记。

就在这片混乱而充满生机的气息之下,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负责登记香料数量的低级港务小吏,正悄悄将几枚混在胡椒里的、不起眼的、边缘带着诡异锈绿的小铜片(疑似带有外域病原体),拢进了自己的袖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