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女生言情 > 后汉异星录 > 第1章 炉火重燃·百工竞世

第1章 炉火重燃·百工竞世(2 / 2)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各种机械噪音的背景下清晰地传递出去。匠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呼吸在瞬间凝滞。军功!议赏!升迁!赐田!荫子!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自古以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工匠之流,身份卑微,何曾想过能与战场上砍下敌人头颅的军士相提并论?巨大的冲击让他们一时难以消化,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和一丝久违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真……真的?”一个满脸皱纹、负责冶炼的老匠人颤声问道,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哽咽。

“军中无戏言!主公言出必践!”杜畿斩钉截铁地回应。他看着匠人们眼中燃起的光,心中也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个人的奖赏,更是主公(林风)在重新定义“功勋”与“价值”的标准。技术,第一次获得了与武力、与经学几乎同等重要的政治地位。这无声的改革,其影响之深远,或许不亚于战场上那震天的雷霆。

与此同时,在这片以曹营为主导的工坊营地边缘,隔着一条象征性的壕沟,属于袁绍势力的另一片工坊区也在运转,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的窑炉数量少了许多,规模也小得多,设备明显更陈旧粗糙。缺乏足够的水力资源,大部分的破碎和锻打工作只能依靠人力或畜力,效率低下。水泥窑冒出的烟明显稀疏,窑前的匠人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几个穿着袁军校尉服饰的军官,正背着手,在工棚间巡视,眼神挑剔而冷漠,不时对某个动作稍慢的工匠呵斥几句。一个年老的工匠因为搬运沉重的矿石摔倒,箩筐倾倒,矿石滚了一地。旁边的军官非但没有搀扶,反而上前就是一脚,骂道:“没用的老狗!耽误了军需,扒了你的皮!还不快收拾干净!”

老匠人挣扎着想爬起,却力不从心。周围的工匠麻木地看着,没人敢上前帮忙,眼中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对苛责的恐惧。在这里,工匠依旧是卑微的消耗品,他们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为了完成上面压下来的任务指标。

一台明显是模仿曹营设计的简易水车吱呀作响,转动缓慢。一个穿着袁军官吏袍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沮授安排在此负责协调袁军工械的田丰属官)站在水车旁,眉头紧锁。他手中拿着一卷简牍,上面潦草地画着从远处偷偷观察来的曹营水车和锻锤结构图。他仔细对比着眼前的实物和简图上的线条,试图找出差异和关键。

“不对……这里的榫卯咬合,似乎……似乎差了一点角度?”他自言自语,蹲下身仔细研究水车木轴的连接处,“还有那传动皮带,他们用的似乎不是普通牛皮,更厚实坚韧……曹营那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马钧……还有那个姓吴的老火药匠……” 他眼中闪烁着焦虑和不甘。技术扩散的速度远超预期,但核心的诀窍却如同隔着一层迷雾,难以真正触及。袁军只能依样画葫芦,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成品效果自然大打折扣。这种受制于人的憋屈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夜幕降临,阴山脚下的工坊营地并未沉寂。水泥窑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锻锤的巨响和水车的轰鸣如同永不疲倦的脉搏,在战争的废墟上倔强地律动。空气中交织着灼热、粉尘、汗水和金属的气息,构成一股粗粝而充满力量的味道。

在属于曹操的核心工坊区,一座位置最高、可以俯瞰整个营地的木制哨塔上,林风(曹操)凭栏而立。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身形在炉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他鬓角几缕散落的发丝,却无法吹动他深潭般的眼眸。他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巨大的水车如同匍匐的巨兽在转动,带动沉重的锻锤一次次砸下,每一次撞击都如同大地的脉搏,传递上来轻微的震动。烧制水泥的窑炉口喷吐着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空气都扭曲变形。远处炸药工坊附近严守的士兵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如同铁铸的雕塑。

这一切喧嚣、危险、充满力量感的景象,映在他幽深的瞳孔里,如同最精密的代码流在无声地运行。他看到了秩序,一种正在被强行嵌入这个混乱时代的、由钢铁与火焰书写的崭新秩序。技术的力量,正在他意志的掌舵下,挣脱礼法和身份的桎梏,开始展现其重塑山河的伟力。水泥桥墩将在黄河天堑上崛起,钢筋骨架将撑起前所未有的坚固驰道,而火药,将继续成为他手中掌控全局、碾碎一切阻碍的终极威慑。效率,是他唯一的信仰;掌控,是通向终极秩序的唯一路径。

杜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哨塔下方,恭敬地垂手侍立。他刚刚完成了工坊的第二次夜巡和人员清点。

“讲。”林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

“禀主公,”杜畿沉稳地汇报,“今日‘青泥’出窑三炉,按新法试压,硬度和胶结力均达到预期,碎石配比还需微调。铁筋锻打符合规制者,已积存一千二百根。火药工坊……”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吴匠所配‘神火粉’,经试爆三份,威力稳定。夏侯将军适才巡视时……略有惊扰,幸无大碍。另,各工棚匠人…闻听主公军功议赏之令,士气大振。”

林风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投向下方的喧嚣之地,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推动的、正在轰鸣作响的杰作。“甚好。马钧所请水力鼓风机图纸,予他。让他放手去试。告诉吴匠,火药配比乃核心机密,宁可产出稍缓,绝不可失之毫厘。敢泄密者,”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听得杜畿心头一凛,脊背瞬间渗出冷汗,“夷三族。”

“唯!”杜畿躬身应诺,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风的目光扫过远处袁军工坊区那片相对黯淡、混乱的景象,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技术的鸿沟,正在无声无息地拉大。这是无形的壁垒,比十万雄兵更能区分敌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从木梯传来。典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哨塔平台上,他抱拳施礼,声音洪亮:“主公!许都加急密件!荀令君亲笔!” 他双手递上一卷用油纸包裹严密的竹筒,火漆封口完好。

林风眼神微凝,伸手接过竹筒。指尖发力,咔哒一声,火漆碎裂。他迅速展开里面的帛书,就着哨塔上摇曳的风灯光亮看去。

帛书上的字迹是荀彧(原生)特有的端凝庄重,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袁绍返邺城途中,于馆驿再度吐血,昏迷半日方苏。审配、郭图力主速归,田丰、沮授建言暂驻河内休养。邺城内,袁谭、袁尚各聚心腹,往来频繁。辛毗、逢纪奔走其间,似有所谋。袁氏诸子之争,已趋台面。另,邺城工坊近日动作频繁,沮授亲督,广征工匠,但多为仿造我方器物,成效不彰。然其大肆搜罗硝石、硫磺之举,意图不明,恐效‘神火’之事,不可不防。”

林风的目光在“袁绍再度吐血”、“袁谭袁尚之争台面”、“广征工匠仿造器物”、“大肆搜罗硝石硫磺”几行字上停留了数息。夜风吹拂着帛书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抖动声,如同某种危险的预兆。

他缓缓卷起帛书。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脚下的工业洪流,又越过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座即将陷入继承人风暴中心的邺城。水泥窑中翻滚的灰绿浆液、锻锤下通红的铁条、炸药坊内危险的粉末……这些将重塑山河的力量,此刻,似乎也正在人心欲望的驱使下,滋生出新的、更加危险的野心分支。

“火药……”林风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如同在掂量一枚冰冷的砝码。他赋予它的力量,绝不允许落入无法掌控或意图叵测之人手中。袁尚?袁谭?亦或是那个在袁绍病榻旁暗中布局的老谋士沮授?无论谁试图染指,都必须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传令。”林风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冽清晰,是对典韦,也是对肃立一旁的杜畿,“格物院选址定于邺城西北,毗邻铜雀台旧址。命满宠,半月内清除地面所有无关人等,划为禁地。调徐晃率中坚营进驻,无我手令,擅入者,格杀勿论。”

“唯!”典韦和杜畿同时凛然应诺,心头都感受到了那字里行间弥漫开来的、比阴山寒风更加刺骨的杀伐之意。格物院,这个尚在图纸上的最高学府和研究重地,其选址本身就蕴含了强烈的政治和军事意图——靠近权力中心(邺城),毗邻象征性建筑(铜雀台旧地),并从一开始就笼罩在绝对的武力震慑之下。

林风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矗立在时代浪尖的玄铁雕像。脚下的工坊依旧在轰鸣,那是基石正在被铸造的声音。然而,就在这象征着崭新秩序诞生的炉火重燃之地,那无孔不入的、名为权力与野心的暗流,已然嗅到了诱惑的气息,开始无声地缠绕渗透。新的战场,在硝烟尚未散尽之时,便已悄然划定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