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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碧波远帆·夷洲生根(2 / 2)

“人数不多,老弱妇孺为主,青壮很少,且大多带伤。暗哨远远观察,他们使用的陶器样式、身上的纹饰,与海滩上那些尸体残片吻合。他们似乎在……在熬制某种草药,味道很特别。”

草药!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卫温心中的希望!江东船队随船虽有郎中,但携带的药材在陌生的环境里效果大打折扣,面对痢疾更是束手无策。如果能从这些土着手里获得有效的本地草药……

“走!”卫温没有丝毫犹豫,“点一队亲兵,要最机敏的!不要铠甲,换上便服,带上盐和布!诸葛,你随我去!带上小乔女公子绘的那张图!”

后半句话让诸葛直一愣:“图?哪张?”

“那张!”卫温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张标注了水源、物产、还有……还有画了那个‘笑脸’符号的图!”

诸葛直瞬间明白了。出发前,小乔在绘制基础地理图的同时,还额外标注了她通过海商和零星情报推测出的、岛上可能代表“友善”或“贸易意愿”的部落符号。其中一个简单的、向上弯曲的弧线组成的“笑脸”,被标注在北部海岸附近,旁有小字注:“疑为噶玛兰部标记?交易频繁”。

片刻后,一队二十余人组成的精干小队,卸下显眼的甲胄,只穿着便于活动的劲装短打,悄然离开了戒备森严的堡垒工地。卫温亲自带队,诸葛直紧随其后,几名亲兵带着几大包雪白的江东海盐和几匹厚实的葛布。卫温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卷特制的麻纸——上面是诸葛直临摹的小乔图稿,尤其醒目地保留了那个代表噶玛兰的“笑脸”符号。

他们在茂密的原始丛林中穿行了近两个时辰。高大的蕨类植物如同史前巨兽的臂膀,层层叠叠的阔叶遮蔽了大部分天光,空气中闷热潮湿,腐烂的落叶散发出浓烈的气息,各种奇异的鸟鸣和虫嘶在耳畔交织,令人心头发紧。脚下的腐殖层又湿又滑,布满虬结的树根和缠绕的藤蔓。小乔地图上标注的溪流走向和林间小径成了他们唯一的指引,即便如此,也数次迷失方向。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神经紧绷,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暗处的袭击。

终于,在穿过一片巨大的、挂满了气生根的榕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林间空地。溪水对岸,十几座低矮的、用圆木和棕榈叶搭建的棚屋依偎在几块巨大的岩石下方,巧妙地融入环境,若非袅袅升起的炊烟,极难发现。空地上,几个穿着简单麻布和兽皮拼接衣服的妇人正用木杵在石臼里捣着什么,空气里果然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奇异的草药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凉。几个瘦弱的孩子依偎在她们身边,看到突然从密林中钻出的不速之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短促的尖叫,迅速躲到了母亲身后。几个仅存的、手臂或额头缠着染血麻布的噶玛兰战士闻声立刻从棚屋里冲了出来,手中紧紧握着磨尖的木矛或骨刀,脸上涂着代表哀悼与愤怒的赭石泥彩,眼神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悲愤和毫不掩饰的仇恨!他们迅速挡在妇孺身前,摆出了拼死抵抗的姿态!冰冷的矛尖和骨刃,在穿过林叶的斑驳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空气瞬间凝固!卫温身后的亲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刀,肌肉紧绷,弓起了背,如同一群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冲突一触即发!

“别动!”卫温低吼一声,制止了部下的冲动。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简陋的棚屋、几乎空无一物的晾晒架、妇孺惊恐疲惫的面容以及战士身上刺目的伤口。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没有拔刀,反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双手,掌心向前摊开,做了一个最原始也最通用的“手中无武器”的表示。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充满敌意的战士,直接投向后面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似乎有些威望的老妇人——她的眼神虽然也充满警惕,但却多了一丝审视和疲惫的绝望。

然后,卫温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人意料的动作。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张卷着的麻纸地图铺开在身前湿润的草地上。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地图上那个被小乔特别标注的、代表噶玛兰的“笑脸”符号上,用力地、反复地点了点。接着,他的手指又指向地图上代表自己位置的“丁”字标记,再指向代表这个溪边聚落的方位(他根据小乔图上标注的溪流方向大致估算的)。最后,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噶玛兰人熬制药草的石臼,然后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求”的动作。

语言完全不通!动作成了唯一的桥梁。卫温在用最笨拙却也最直接的方式传递信息:我们认识这个符号(笑脸),知道你们(噶玛兰人),我们来自这里(丁字地),我们看到了你们(在这里),我们需要那个(草药)!

噶玛兰战士们面面相觑,眼神中的凶狠被惊愕和迷茫取代。他们看不懂地图上复杂的线条和标记,但那个被反复点指的、由简单弧线构成的笑脸符号——那是他们部族在交易集会上刻在信物上的标记!还有那个外来者首领合十祈求的动作,指向药草的方向……他们不是巴布拉那群魔鬼?是……是来做交易的?

就在这时,那个被卫温注视着的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她似乎挣扎了一下,然后颤巍巍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年轻战士,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她枯瘦的手指指向卫温身后亲兵背着的、鼓囊囊的包裹,又指向自己部落的方向,然后做了一个交换的手势。接着,她指了指石臼里捣碎的、散发着苦涩清凉气味的绿色草叶,再指向卫温带来的地图上那个“丁”字标记,最后,她的目光投向溪流上游遥远的密林深处——那里是巴布拉部猎头祭坛的方向,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仇恨!她用力地比划着杀戮和复仇的手势,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悲鸣!

无声的交流,在肃杀的林间空地上进行着。信息在极度凝练的动作和眼神中艰难传递:我们需要你们的盐和布(包裹),可以交换我们治疗热病的草药(石臼)。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巴布拉(指向密林深处,仇恨的手势)!

诸葛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他看懂了!卫温也看懂了!小乔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笑脸”符号,此刻成了挽救这支孤悬海外队伍的救命稻草!

“盐!布!”卫温毫不犹豫地沉声下令,“放下!放在这里!”他指着面前的地面。

几名亲兵立刻解下背上沉重的包裹,解开系绳,将里面雪白晶莹的海盐和厚实柔软的葛布展露出来。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对盐极度稀缺的岛民来说,价值远胜黄金!

当那晶莹如雪、散发着海水蒸腾后纯净咸味的盐粒暴露在空气中时,所有噶玛兰人的眼睛瞬间直了!连那几个充满敌意的战士,眼神中的杀意都瞬间被一种强烈的渴望所取代!那厚实的、可以御寒裹体的葛布,更是让衣不蔽体的妇孺发出了低低的惊叹。老妇人死死盯着那堆盐和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猛地回头,对着身后捣药的妇人急促地说了几句音节古怪的土语。

很快,几个妇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个用大片树叶包裹好的、散发着浓烈草药气味的绿色草叶浆团走了过来,放在卫温面前的地上。她们的眼神依旧警惕,但动作中多了一丝完成交易的谨慎诚意。

一场跨越语言和血海深仇的、无声的“易货贸易”,在这片弥漫着血腥记忆和草药苦涩的小溪边,以一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悄然达成。

卫温没有立刻去拿药草。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老妇人复杂难言的目光,再次指向地图上那个“丁”字标记(基隆堡垒),又指了指药草,最后,极其郑重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堡垒的方向!

他需要的不只是一次性的交易!他需要更稳定的草药供应,需要噶玛兰人作为向导和翻译,需要他们提供关于巴布拉和整个夷洲北部的详细情报!而作为回报,江东能提供的,是源源不断的盐、铁器、布匹,以及……复仇的机会!

老妇人的目光在药草、盐布和卫温那指向堡垒的邀请手势之间来回移动,最终,那浑浊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权衡与动摇之光,缓缓亮起。希望的火种,在血腥的灰烬和生存的绝境中,艰难地、顽强地燃烧起来。

一个月后,台南,赤嵌溪畔。

夕阳的余晖将蜿蜒流淌的赤嵌溪染成了一条熔金之河。河畔一片地势平坦、土质肥沃的开阔地上,景象与一个月前基隆的紧张肃杀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喧闹的希望。

数百座规划整齐的屋舍骨架已经拔地而起,使用的木材不再是崖顶坚硬的樟楠,而是本地更为易得、易于加工的杉木和松木。空气中弥漫着新木的清香和新鲜泥土的气息。条条笔直的道路(虽然只是夯实的土路)将整个聚落划分成一个个清晰的坊区——居住区、工匠区、仓储区、甚至预留出了一块平整的土地作为未来的“市集”。井字形的布局清晰可见,不仅考虑了防火间距,也兼顾了通风采光。更令人称奇的是,在每一排房屋和道路的两侧,都挖掘了深度、宽度统一的土沟——那是用于排水的暗渠雏形,沟底铺着碎石,上面暂时用木板覆盖。虽然简陋,却展现出了超越时代的规划理念。这正是小乔(韩雪)那份融合了现代空间布局和卫生设计的营寨图纸,在台南这片处女地上的首次完美落地。

“快!这边!榫卯要对准!木槌用力!”一名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显出干练之色的随军小工官,正拿着大乔(李雯)整理编写的《简易营造手册》竹简副本,站在一个半成品的屋架旁大声指挥着。周围的工匠和移民们动作麻利,锯木的“嗤嗤”声、敲打榫卯的“咚咚”声、人们互相招呼的吆喝声响成一片,汇成一曲生机勃勃的拓荒交响乐。

在靠近溪流的一块高地上,一座结构更为坚固、占地颇广的木质建筑格外引人注目。它没有华丽的装饰,却规划得异常实用:正堂宽敞,足以容纳数十人议事;两侧有数个带窗的小房间,分别标记着“文书”、“仓储”、“会客”;后院更设有独立的伙房和马厩(虽然马尚未运来)。最特别的是,在建筑最显眼的外墙上,挂着一块新削好的宽大木匾,上面用刚劲的隶书刻着三个大字——“万安堂”!这里,正是卫温委任诸葛直全权负责、统筹台南据点一切民政事务的核心所在。

此刻,万安堂正堂之内,气氛却颇为奇特。

诸葛直正襟危坐于主位,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点着面前矮几上一卷摊开的麻纸名录。他下首两侧,站着几名负责具体事务的江东小吏,脸上都带着一丝无奈和为难。而堂下,则拥挤地站着十来个穿着各异、神情激动的人。他们中有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新近愈合伤疤的噶玛兰战士代表;有在基隆疫病中得救、主动跟随江东船队南下寻求生路的噶玛兰老弱;有江东本地的工匠头目;甚至还有几个面孔陌生、只在腰间围着兽皮、眼神却充满警惕和好奇的台南本地小部族(西拉雅平埔族)的探路者。整个大堂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期待、焦虑、茫然和试探的复杂情绪,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几种腔调古怪的土语、生硬的官话交织在一起,令人头大如斗。

“都静一静!”诸葛直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严厉,“一个一个说!通译何在?”

一名临时被指派、官话也说得磕磕绊绊的噶玛兰青年被推了出来,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试图翻译。然而效果甚微。一个噶玛兰老妇急切地指着屋外新开垦的田地,比划着水源和种子,语速极快;一个本地西拉雅猎人则不断指着远处的山林,又指着自己腰间的弓,似乎在谈论猎场归属;江东的工匠头目则在抱怨分派来的本地劳力听不懂指令,效率低下……场面一片混乱。沟通的鸿沟,像一堵无形的高墙,横亘在管理者与被管理者、新移民与土着之间,阻碍着这座新生据点的高效运转。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平静的女声在略显嘈杂的堂外响起:

“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纷乱的议论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只见大乔(李雯)一身素净的胡服,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的长发简单地绾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沾在光洁的额角,显露出连日奔波的痕迹。她的手上沾着些许泥土,衣摆下摆也沾了些草叶——显然刚从田间地头或工地现场过来。然而她的神情却异常沉静,那双属于调查记者的敏锐眼眸扫过堂内众人,带着一种洞悉和理解的光芒。

她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手中各捧着一叠厚厚的、裁剪得大小一致、略显粗糙的纸张——那是江东官坊新制的“民报纸”。纸上印着清晰的墨字。最上面一张的抬头,赫然用稍大的字体印着:《赤嵌新声·创刊号》,下方则是两行小字:“吴侯治下夷洲台南新拓之地·万安堂刊行·建安十年仲夏”。

大乔走到诸葛直面前,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转向堂下众人,声音清晰而稳定:“我是李雯,奉诸葛都尉之命,在台南负责记录风物,也帮大家互通声气。此地的艰难,大家的期盼,我都看在眼里。今日此来,便是为解决沟通之困。”

她从侍女手中取过一叠《赤嵌新声》,分发给堂下那些噶玛兰、西拉雅的代表以及江东的工匠头目:“这是‘民报’,用大家能懂的话写成的。上面画了图,标了字。”她指着其中一张版面。

众人疑惑地接过那轻薄却承载着未知信息的纸张,目光落在上面。只见纸张被清晰地划分为几个区域:

左上角是一幅简单的图画: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显然是赤嵌溪),旁边画着一块块被直线分割的方块田地,田地里用小点代表种子。图画旁边用稍大的字写着:“新垦田亩,按此图所示编号,十日一轮,就近引赤嵌溪水灌溉。引水沟渠由各坊丁壮轮值开掘、维护。种子按户登记领取。”

右上角也是一幅图画:一片起伏的山林轮廓,用不同的树形标记区分几种主要树种,山林边缘画着一道醒目的、用石头堆砌的界线标记。旁边文字:“此界(石堆标记)以北山林,为猎鹿、伐薪、采药之所,各部皆可用之。界南之地,禁入,违者议罚。”

下方则是一个类似表格的区域,画着几个简单的人像符号代表不同人群(汉人、噶玛兰人、西拉雅人),旁边标注着:“匠作坊需力工三十名,管饭,日给盐一勺。有意者,明日卯时到东坊口找王工头报名。”

最兽皮一张。西拉雅部山花婶,有治肚痛草药,可换新陶罐。需者至南三巷口寻之。”

图画直观!文字简洁!信息明确!虽然看不懂全部汉字,但那些形象的图画和清晰的符号,足以让不同语言背景的人瞬间理解核心内容!噶玛兰人和西拉雅人看着纸上描绘的熟悉场景和规则,眼中的茫然和抵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和一丝新奇。江东的工匠头目也松了口气——这下招募劳力总算有章可循了!

“这……这……”诸葛直看着堂下众人明显缓和下来的神情,又看看大乔手中的“民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困扰他多日的沟通顽疾,竟然被这几张轻飘飘的纸如此巧妙地化解于无形!他用手指着那“民报”上清晰的田地分区图,又指了指外面新规划的居住区,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妙!妙极!李姑娘此法,简直是……是定海神针!”

大乔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而充满力量,如同春风拂过焦躁的田野:“诸葛都尉过誉了。此乃新地新事,大家茫然无措,信息不通,自然心生焦虑。有此‘民报’,定期刊发垦殖公告、器物交易、部族约定,乃至寻人觅物、技艺求助,将大小事务明明白白告知所有人。规矩定了,信息通了,人心自然就安了。”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属于新闻人理想主义的光芒,“沟通无碍,方能聚力同心。此地,方可称之为‘万安’!”

堂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混杂着各种口音的议论声。这一次,不再是争吵和抱怨,而是充满了理解、认同和一种找到方向的振奋。沟通的桥梁,第一次在这片混杂着不同语言、不同习俗的拓荒之地上,被几份带着墨香的“民报”稳稳地架了起来。

又数日,台南,赤嵌溪入海口北岸高地。

一座比基隆“磐石垒”规模更宏大、设计也更精良的木质堡垒已初具雏形,巨大的原木城墙沿着高地边缘耸立,正对着波澜壮阔的台湾海峡。这里被命名为“定海堡”,寓意拱卫海疆,安定一方。堡内最高的望楼尚未完工,但视野已然极佳。

卫温立于望楼平台边缘,强劲的海风吹拂着他被晒得黝黑粗糙的脸庞。他刚刚巡视完台南新辟的数处屯田和盐场,看着那片在辛勤劳作下逐渐焕发生机的土地,心中豪情激荡。诸葛直站在他身侧,正低声汇报:

“主公,基隆‘磐石垒’已成,扼守北港咽喉,留兵两千,配强弩百张,震天雷二十箱,足可震慑巴布拉残部。另按小乔女公子所绘海图及标注,已寻得基隆河谷硫磺矿脉!矿质极纯!第一批矿石八百斤,已装船启程,不日将运抵秣陵!”

“好!”卫温眼中精光大盛,用力猛拍了一下栏杆,“天佑江东!有此神物,我江东之火器,必将更上层楼!”硫磺,这可是火药配方中不可或缺的关键原料!夷洲的价值,瞬间又提升了一个层级。

他目光转向脚下繁忙的台南营地。新规划的街巷间人流穿梭,江东移民与噶玛兰、西拉雅人的身影混杂其中。远处新建的码头栈桥上,工匠们正喊着号子,将一根根巨大的圆木沉入水中打桩。几艘探索近海的小型艨艟正缓缓驶入港湾。一派生机勃勃的开拓景象。他的视线落在港口旁一片新开辟、被木栅栏精心围护起来的土地上。那里,几垄秧苗已经破土而出,在阳光下舒展着嫩绿的新叶,长势喜人。诸葛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主公请看,那便是按大乔女公子从流求(琉球)海商处购得图谱、又请精通农事之老农反复验证后试种的‘占城稻’!此稻耐旱、早熟、不择地,若能在夷洲驯化成功,其功不下于新增良田万顷!”

卫温满意地点点头。粮秣,是扎根之本。他正准备下令再扩大试种范围,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望楼下方传来。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奔上,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用浸透桐油的厚布严密包裹的细长竹筒:

“报——将军!基隆‘磐石垒’飞鸽急报!”

卫温眉头一皱,接过竹筒,迅速拧开密封的蜡封,从中抽出一卷写满小字的薄绢。诸葛直也凑近观看。薄绢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紧急状态下写成:

卫将军钧鉴:

前日,巡逻船队在基隆港外东北方向约五十里海面,遭遇强风暴。风息后,于一片陌生群岛(图中未载)之礁盘间,发现奇特巨木残骸数段!其木色如赤金,坚逾精铁,非中原及南洋已知良材!更于最大一段残骸旁,拾获此物,不敢擅专,特附上。疑为异域海船所遗!风向诡异,洋流莫测,恐非善地!请将军定夺!

磐石垒守将 张横 顿首

薄绢之下,赫然裹着一块巴掌大小、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的硬木碎片。碎片边缘呈弧形,显然属于某个巨大圆木构件的一部分。引人注目的是,碎片表面,竟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深蓝色的颜料,清晰地勾勒描绘着一个极其怪异的图案!

那图案的主体,是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兽首!它有着类似鳄鱼的狭长吻部,布满锯齿般的利齿,吻部上方,并非眼睛,而是两颗凸起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巨大圆球!兽首之后,蜿蜒延伸出粗壮扭曲的躯干,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蛇鳞又似甲片的纹路,躯干两侧,伸展出数对巨大的、如同鸟爪般的肢体!整个图案线条粗犷狂野,透着一股原始、凶蛮、令人心悸的未知力量感!

“这……这是何物?!”诸葛直忍不住惊呼出声,看着那兽首图案,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小乔所绘制的、囊括了已知南洋诸岛的海图上,从未标注过基隆东北方向有什么“陌生群岛”!这巨木,这诡异的图腾……难道大海深处,还隐藏着未被探知的、拥有可怕力量的未知文明?他们为何而来?又遭遇了什么风暴?是敌?是友?

卫温死死盯着手中那片描绘着狰狞海兽图腾的木片,一阵冰冷的海风吹过望楼,他结实的手臂上,竟也激起了一层细微的寒栗。小乔那份寄托着南洋香料与黄金梦想的深蓝海图,此刻似乎正被这突如其来的、不知来路的图腾阴影悄然覆盖。海疆无垠,未知与凶险,如同深潜的巨兽,正随着这奇异的漂流物,无声无息地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