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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衣渡厄·杏林战歌(2 / 2)

“放开他!” 甄宓厉喝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扑上前,一把推开悲恸欲绝的亲兵,手指迅速搭上士兵颈侧——脉搏狂乱如奔马,又骤然微弱下去!她猛地拔掉手臂上的输血兽角管,温热的血滴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如同死亡的宣告。

“输血排斥!异血相冲!” 甄宓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冰冷的认知。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缺乏最基础的血型鉴别手段下,贸然进行异体输血,无异于谋杀!现代医学的常识,在这个没有血型概念的古老战场,竟成了催命符!强烈的自责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几乎站立不稳。

“妖…妖术害人!” 角落里,一个原本就对她“剖割之术”心怀恐惧的老伤兵,用尽力气嘶喊出来,“活人取血…这是…这是邪魔歪道!遭天谴了!” 这声嘶喊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和绝望。

“她…她拿活人当牲口!”

“那皮囊…吸血的妖器啊!”

“害死了张娃子!她害死了张娃子!”

窃窃私语迅速变成喧嚣的指责,绝望和愤怒找到了宣泄口,无数道混杂着恐惧、憎恨、怀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狠狠射向站在中央、脸色惨白的甄宓。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在这惨烈的失败和死亡的铁证面前,摇摇欲坠。

“吵什么?!” 一声清越却带着沉沉威压的女声陡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貂蝉(柳烟)的身影出现在丁区门口。她显然刚从前线或情报点下来,风尘仆仆,原本艳丽妩媚的脸颊沾染着烟灰,明亮的眼眸扫过混乱的场面,瞬间便明白了八九分。她快步走到甄宓身边,轻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臂,目光锐利地环视众人:

“都给我闭嘴!看清楚!地上躺着的,是胡虏铁蹄下的英雄!站着的甄夫人,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活菩萨!输血之法,乃上古神农尝百草、华佗刮骨疗毒一般的通天秘术!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妄解?!”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感染力,仿佛带着舞台中央的聚光灯,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日输血不成,非夫人之过,乃天数使然!气血不合,如同水火!然夫人不惜己身清誉,甘冒奇险行此逆天改命之术,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从这鬼门关前,多夺回几条咱们汉家儿郎的性命吗?!你们看看她!” 貂蝉猛地一指甄宓身上那件被血和汗彻底浸透、甚至结了一层暗红冰碴的围裙,“看看她这双手!看看她累成什么样子了?今日若无她,此刻躺在冰冷地上的,何止张娃子一人?!”

她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煽动力,狠狠冲击着众人被恐惧和悲伤占据的心房。那些指责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伤兵看向甄宓的目光,从憎恨怀疑,慢慢转变为复杂的怜悯和迷茫。那个嘶喊“妖术”的老伤兵,也羞愧地低下头。

貂蝉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输血之法,玄奥无比,夫人正在推演完善。从今日起,凡输血者,需以皮符为证!” 她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几块早已准备好的、裁剪整齐的硝制皮子,上面用朱砂粗糙地画着一些弯弯曲曲、无人能懂的符号(甄宓紧急回忆的、唯一能模糊对应的Abo血型符号雏形)。

“此乃气血相契之符!需甄夫人亲自测定!符不合者,绝不妄输!” 她将皮符郑重地递给甄宓,眼神交汇间充满了无声的支持和机智的默契——这粗糙的“血型符”,是挽救信任、维系输血可能的唯一办法,也是将失败归咎于“天命”和“秘术未臻完善”的台阶。

甄宓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接过那几张带着硝石味道的粗糙皮符。她感激地看了貂蝉一眼,随即挺直了脊梁,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重:

“今日之事,痛彻我心。输血之法,关乎气血玄机,确需谨慎。此法暂封,待我悟透皮符奥秘方可再用。然清创缝合、酒精消毒、煮沸防瘟之法,救活伤者已有数十人!诸位若信我甄宓,请遵医嘱,我等携手,必尽力将更多兄弟送出这鬼门关!”

她没有道歉,没有辩解失败,只是用一种沉痛却无比坚定的态度,重申了被证明有效的规则。生死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唯有行动和成果才是唯一的语言。她转身,不再看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也不再看周围复杂的目光,对阿青道:“记录!张参军,死于战伤失血过剧,输血未果。其情可悯,其志当彰。厚殓之。” 她必须向前看,下一个伤员还在等着她。失败的阴影如铅块压在心头,但她不能倒下,杏林营的秩序不能崩溃。

烽火寻踪

夜色更深,雁门关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寒风中喘息。城墙上火把的光摇曳不定,映照着哨兵疲惫而警惕的脸庞。关内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睡,只有伤兵营断续的呻吟和杏林营里永不熄灭的灯火,证明着生命在黑暗中的挣扎与坚守。

貂蝉裹着一件半旧的深色斗篷,悄无声息地穿过一片狼藉的营地,来到靠近关墙内侧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等待处理的废弃军械和损坏的守城器械残骸,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和焦糊的味道。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里,看到貂蝉,立刻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起,低声道:“柳…柳姐!”

这是貂蝉情报网中的一个“灰雀”,一个在袁军后勤营打杂的少年,机灵且不易引人注意。

“如何?” 貂蝉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有…有古怪!” 少年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惊悸,“俺按您的吩咐,留心那些伤重不治的胡人俘虏…特别是…特别是尸体上不寻常的伤口…今日在焚尸坑那边…俺…俺看到一个!” 他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恐惧。

“说清楚!什么样的伤口?在哪里?” 貂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在…在右臂膀子上…很小…像被什么虫子咬的…可…可那伤口周围,皮肉是绿色的!” 少年声音发颤,“不是草汁染的…是…是皮肉自己变成了那种恶心的绿色!还…还发亮!俺当时离得近,看得真真的!那胡虏生前像是发了疯病,力气大得很,几个人才按住…死了以后,那绿斑好像…好像还在往旁边烂!”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干呕起来,显然那景象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绿色的伤口?发亮?皮肉自行腐烂?貂蝉的眉头紧紧锁起。这绝非寻常的刀枪箭矢伤!在甄宓的《群星医典》和方晴的现代医学知识碎片中,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症状的描述。

“那尸体呢?” 貂蝉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烧…烧了!” 少年带着哭腔,“跟其他胡虏尸体一起,刚推进去就点了大火…”

线索断了!貂蝉心中一沉。但少年描述的症状却如同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脑海。绿斑?疯病?快速腐烂?这听起来…不像自然形成的战伤和疾病,更像是…某种人为的、极其歹毒的东西!

“你做得很好!” 貂蝉迅速平复心绪,从袖中摸出几枚小小的、打磨光滑的石贝(这是她情报网内部的简易信物和报酬),塞到少年手中,“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继续留心,再有类似的尸体或俘虏,特别是伤口有异样、行为癫狂的,无论死活,立刻报我!地点…还是老地方。” 少年紧紧攥住石贝,用力点头,随即像一缕轻烟般消失在阴影里。

貂蝉站在原地,深夜的寒风穿透斗篷,带来刺骨的冰凉。远处胡营方向,隐隐传来沉闷的鼓点和模糊的号角,那是游牧民族在举行某种仪式或集结。那绿色的伤口,如同一个不祥的符号,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胡人军中,难道隐藏着什么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更为阴毒的手段?是巫蛊?还是…某种原始的、可怕的毒物?这诡异的发现,是否与近期胡骑愈发疯狂、不计代价的猛攻有关?甄宓那边,本就绷紧到极限的战地医疗体系,又将如何应对这种可能存在的、全新的、无形杀手?

一种比北境寒风更刺骨的寒意,悄然爬上貂蝉的脊背。她下意识地拢紧了斗篷,抬头望向关墙上那一片被烽火映红的、阴沉的夜空。这场战争,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不可测的方向滑去。

仁心战刃

甄宓在临时用作休息和整理器械的狭窄隔间里,就着昏暗的油灯,在几片刮削光滑的木牍上快速记录着。记录的内容正是白天那场失败的输血过程——从伤员体征、输血量、到排斥反应的每一个细节(抽搐时间、紫绀程度、死亡间隔),以及那个临时充当供体的亲兵在输血前后的身体状态。字迹因疲惫而略显潦草,却透着一股近乎冷酷的严谨。失败是血淋淋的教训,但也是唯一能指向正确道路的残骸。木牍一角,放着那几张貂蝉送来的、用朱砂画着扭曲符号的粗糙皮符。她凝视着那些符号,眉头紧锁。这简陋的“血型符”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奥秘还深藏在血脉之中,迷雾重重。

“夫人!甲字棚!夏侯惇将军…快不行了!” 阿青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掀开布帘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甄宓霍然起身,手中的炭笔在木牍上划出长长一道焦痕。夏侯惇?!曹操麾下最骁勇的左膀右臂,坐镇雁门关西翼防线的统帅!他若倒下,对军心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她抓起墙角的药箱(里面是她视若珍宝的、为数不多的“精炼酒精”、煮沸器械和止血棉纱),疾步冲出。甲字号急救棚此刻气氛凝重如铁。几名亲兵和军医围在木台边,人人面如死灰。夏侯惇庞大的身躯躺在台上,面色灰暗,牙关紧咬,裸露的右小腿肿胀得如同巨大的紫黑色水桶,皮肤紧绷发亮,几处被箭矢贯穿的创口正不断渗出黄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液。更可怕的是,那肿胀正沿着大腿根部迅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大理石花纹状青紫色!

一名随军多年的老医官瘫坐在一旁,绝望地摇头:“将军…将军这是中了‘烂骨疽’的绝毒啊!毒已入骨,侵染血脉!神仙…神仙也难救啊!老朽…老朽无能…” 他话语中的“烂骨疽”,指的正是战场最恐怖、死亡率接近十成的坏疽!

甄宓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一步上前,手指迅速搭上夏侯惇滚烫的额头,又触摸他肿胀的腿根腹股沟——淋巴结肿硬如石!再翻开他的眼睑,瞳孔已有些微散大!高烧、肿胀蔓延、脓毒恶臭、淋巴肿硬、意识模糊…典型的严重气性坏疽感染!而且已经到了极其危殆、随时可能引发致命败血症和全身器官衰竭的阶段!在现代,这是需要立刻进高压氧舱、大剂量强效抗生素和紧急截肢的顶级危症!可这里…只有煮沸的水、提纯有限的酒精、简陋的刀具和几乎为零的抗感染药物!

“夫人!将军…将军可还有救?” 夏侯惇的亲兵队长,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虎目含泪,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看向甄宓。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凝固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甄宓沉默着。她的目光掠过夏侯惇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腿,掠过老医官绝望的脸,掠过亲兵队长眼中的血丝。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截肢?在这简陋到极致的环境下,对一个坏疽感染如此严重的重症患者进行大腿高位截肢?感染几乎必然扩散!没有抗菌药!没有输血!术后败血症几乎就是死亡通知书!成功率渺茫得如同抓住一缕青烟!可若不动手…夏侯惇的生命将以小时计算,而且死状将极其痛苦凄惨!

她的手,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不仅是医术的挑战,更是医者信念与残酷现实最直接的碰撞。救,可能只是徒劳地加速死亡过程,背负“庸医杀人”的骂名,甚至动摇整个杏林营刚刚艰难重建的信任;不救,则是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被吞噬,放弃医者的天职。

“夫人…求您…” 亲兵队长几乎要跪倒在地。

甄宓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夏侯惇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她的眼神深处,那属于医生方晴的、对生命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志,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刺鼻的脓毒气味仿佛被吸入肺腑,化作一股冰冷的火焰。

“取我的柳叶刀、骨锯!要最短最锋利的那把!多备沸水!最烈的酒!所有灯火聚过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如同在万丈悬崖边挥下的利刃,“清场!除阿青和两个力气最大的助手,其他人全部退出去!”

命令如同惊雷。老医官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亲兵队长眼中爆发出混杂着希望和极度恐惧的光芒。几个胆小的医护腿都软了。截断大名鼎鼎的夏侯惇将军的腿?!这简直是疯了!

“快!” 甄宓厉声喝道,眼神如寒冰利剑,刺得众人浑身一激灵。亲兵队长猛地一咬牙,如同押上全部身家的赌徒,对着手下吼道:“听夫人的!都滚出去!谁敢靠近一步,老子砍了他!” 他亲自带人守住门口。

急救棚内瞬间只剩下甄宓、阿青和两名身强力壮的医护。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甄宓将最大一盏油灯移到木台正上方,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手术区域。她先用煮沸的麻布沾取最浓的酒精,反复擦拭夏侯惇肿胀大腿根部预定截断位置以上的皮肤,一遍又一遍,直至皮肤发红。接着,她拿起一把在灯火上反复烧灼过的、刃口最薄的柳叶刀。

刀刃贴上滚烫、紧绷的皮肤,轻轻一压——

噗嗤!

一股暗红发黑、带着浓烈恶臭的脓血猛地从切口边缘涌了出来!气味之浓烈,让旁边的阿青差点当场呕吐!这脓血,竟是那诡异的墨绿色!

甄宓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墨绿的脓血,如同恶毒的诅咒,从夏侯惇的创口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