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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机杼雷鸣·钢花飞溅(2 / 2)

几个身着锦袍的河北大族代表,以及来自西域、甚至更远之地的胡商头领,正屏息凝神地围在一个精壮的技术管事身边。那管事面色倨傲,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长的铁管,从炉中蘸取了一小团熔融的琉璃料,放在光滑的石板上。他口中叼着一支细小的空心铁管,对着料团中心猛地一吹!同时双手飞快地旋转铁管,另一只手用湿木钳熟练地拉伸、塑形。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工匠的动作,那团炽热粘稠的液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迅速地膨胀、延展、变薄!转瞬间,一个壁薄如纸、造型圆润、晶莹剔透的琉璃杯雏形便在氤氲的热气中显现出来!杯壁在高温下流动着瑰丽的金红色光晕,如同凝固的晚霞。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一个留着浓密卷曲胡须的粟特商人忍不住操着生硬的汉话惊呼出声,眼中闪烁着贪婪的金光。他见过波斯的琉璃器,但如此轻薄、透亮、造型规整的杯子,简直是传说中天宫之物!

“哈哈,萨保过誉了。”技术管事得意一笑,将吹制好的杯子放入一旁的退火窑中缓慢冷却。他拍了拍手,立刻有学徒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几件已经冷却定型的成品:除了小巧玲珑的杯子,还有造型各异的花瓶、晶莹剔透的圆珠、甚至还有模仿玉璧样式制成的琉璃璧!它们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七彩光芒。

“诸位请看,此乃我邺都匠人秘法所制‘水晶琉璃’!薄如蝉翼,透如秋水,奇珍异宝,莫过如此!”管事的声音带着蛊惑,“此技,乃明公得天之授,非有缘者不可轻得!此物,更是身份之贵,尊荣之显!”

世家代表们矜持地拿起一件件琉璃器,在手中细细摩挲,感受着那冰凉滑腻、却又无比通透的奇异触感,眼中都流露出志在必得的占有欲。胡商们更是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驼背上即将堆满的黄金。

“管事,此琉璃器,价几何?”一位河北豪强捋须问道。

“此乃初品,聊作赏玩。”管事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百金一件,供不应求。”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百金一件?这简直是在铸造黄金!

“若有大宗需求……”粟特商人急切地问。

“那就要看各位的诚意,以及能为我河北、为明公带来些什么了。”管事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琉璃,在袁绍(钱广进)手中,已彻底沦为一件奇货可居、收买人心、聚敛巨富的奢侈玩物,一件巩固其“四世三公”地位和世家联盟的砝码。

就在这觥筹交错、珠光宝气的工坊一角,气氛却有些凝滞。甄宓(方晴)带着两名心腹女医官站在稍远处。她今日特意前来,并非为了欣赏这些华而不实的珍玩。她清冷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正在退火窑前操作的工匠手中一件特殊的半成品——一个造型极其简单、阔口浅底、边缘略厚的琉璃盘。

“方总管,”甄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威严,“此盘,女医院订制五十件,用于盛放研磨药粉、观察药剂反应、并制作‘放大镜片’,缘何至今仍未交付?”

被称作方总管的,正是刚才吹嘘琉璃价值的那位技术管事。他转过身,脸上堆起敷衍的笑:“哎哟,是甄夫人!失敬失敬!夫人所需之物,造型简单,然清透无瑕、厚薄均匀之要求极高,废品率太大,费工费时啊!您看这满工坊,都在赶制珍品供应各位贵人,实在抽不出精工细作……”

甄宓打断他,指着那个盘子:“此盘造型比之你手中那酒杯如何?酒杯弧线复杂,你顷刻可成。此盘器型规整,何言费工?再者,女医院以明公夫人及诸多贵眷之命相托,所需药具,关乎人命。此器若用于观验病源微末之物,稍有瑕疵,便失其效。莫非,方总管眼中,人命之重,尚不及这百金一件的玩物?”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方总管虚伪的托词。

方总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周围原本喧闹的声音也瞬间低了下去。那些捧着琉璃器的世家和胡商,目光都微妙地转向了这边。方总管额头沁出细汗,他深知甄宓虽无显赫官职,但在袁府女眷乃至邺城贵人圈中影响力甚大,更是袁绍明面上倚重的“太医院”主持,绝非他一个管事能轻易开罪。他求助似的看向旁边一位穿着袁氏家臣袍服的中年人,那是袁绍心腹郭图安插在此的代表。

那中年人干咳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打圆场:“甄夫人息怒。方总管也是为明公大事着想。如今各方使节云集邺都,此琉璃珍品最能彰显我河北富庶、袁氏气度,是为大义。夫人所需药具,亦是紧要,只是轻重缓急……还望夫人体谅。下官已催过数次,想来不日即可完成部分,先供夫人急用?”

甄宓看着眼前两张虚伪的脸,心中一片冰冷。她不再言语,只是那平静的目光扫过方总管和他身后炉火熊熊的工坊,又扫过那些捧着琉璃杯如同捧着稀世奇珍的豪商显贵,最后落回那个孤零零躺在退火窑旁的简单琉璃盘上。她明白,技术的曙光在这里,被一层名为“利益”的厚重琉璃扭曲了。她所求的不过是治病救人的工具,却抵不过权贵们玩物丧志、炫耀财富的欲望。袁绍(钱广进)那精明的商人思维,正将星火的种子,禁锢在黄金打造的华丽牢笼之中。

咚!咚!咚!许都匠营的巨锤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钢铁的秩序。

哐当!哐当!成都织院的机杼声,在劳动者的汗水中编织着温饱的希望。

哗啦!建业船坞的江浪,拍打着龙骨榫接处,检验着未来的航向。

嗤——邺城琉璃坊,一件吹制成功的宝瓶正在水中淬火,发出诱人而奢侈的轻响。

四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着这片古老的土地。钢铁的筋骨在延伸,布帛的血脉在流淌,舟船的触角在探向远方,晶莹的财富在堆砌虚妄的殿堂。技术的星火,已在四大势力的熔炉中点燃,释放出灼热的光芒和巨大的能量。

然而,光芒之下,裂痕亦在滋长。曹操冰冷的“标准”与铁腕,刘备普惠的“推广”与温情,孙权进取的“开拓”与审慎,袁绍逐利的“垄断”与扭曲……《星火宪章》上那共同闪耀的誓言,在现实利益的铁砧上被反复锻打,正发出令人不安的脆响。

“诸位大人请看!此乃我邺都新出的‘七宝琉璃盏’,日光之下,其华流转,内含氤氲彩气,得天地造化之功!堪称……”方总管在甄宓冷冽的目光注视下,略显狼狈地重新端起一只刚刚冷却、流光溢彩的琉璃盏,意图打破刚才的尴尬,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炫耀,向周围的世家和胡商展示。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如地龙翻身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自邺城东北方向、靠近太行余脉的群山深处猛烈传来!即使隔着数十里之遥,脚下的地面也清晰地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剧烈颤抖!

工坊内,那盏方总管手中正洋洋得意展示的“七宝琉璃盏”,在这突如其来的震荡中脱手而飞,脆响着摔在地上,化为一地折射着慌乱人影的晶莹碎片!

“哗啦!”

杯盏粉碎的脆响,与那撼动大地的轰鸣余音交织在一起,瞬间冻结了工坊内所有声音。

死寂!

方才还沉浸在珠光宝气中的世家显贵和胡商们,脸上的贪婪和得意瞬间被惊骇取代,茫然失措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甄宓平静的眼眸深处,陡然掠过一丝锐利的警醒——那方向……绝非寻常矿场开采!女医院前几日接收过几名从那边山坳秘密工坊送来的、浑身灼伤、状若疯癫的工匠学徒,口中一直语无伦次地嘶喊着“火!雷!天罚!”……

方总管的倨傲彻底崩塌,只剩下惨白如纸的脸和惊恐瞪大的双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地上那堆琉璃碎片,映照着无数双惊疑不定、充满恐惧的眼睛。

工坊外,邺城宽阔的街道上,惊呼声、奔走声、犬吠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人流开始盲目地涌动,不安如同瘟疫般飞速蔓延。谁也不知道那声震彻云霄的轰鸣究竟是什么,但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地压上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那是什么?

是神罚?是天怒?

还是……

人欲失控之火,终于焚穿了束缚?

这刚刚在技术星火中看似升起的“新鼎立”之世,是否……正被自己点燃的力量,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