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安火(2 / 2)

他一步跨出门槛,踏入微弱的光线中。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冰冷杀意却浓郁得如同实质。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动作很慢,刀锋与铁鞘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在死寂的院子里异常刺耳。

“牛辅,”李傕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残酷,“你私藏军资,中饱私囊,已罪不容赦。更兼…胆大包天,擅自囤积‘火雷引’,图谋不轨!太师在前线浴血奋战,尔等蛀虫却在其身后捅刀!今日,本将军奉太师之命,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同时,他手中的刀锋猛地抬起,直指牛辅!

“放屁!!”牛辅又惊又怒,血灌瞳仁!他终于明白了!什么“私藏军资”,什么“图谋不轨”!全是李傕构陷的借口!这厮是要杀他!要夺他的兵权!夺他的性命!“李傕!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是太师的女婿!你敢动我?!太师回来定将你碎尸万段!”

“太师?”李傕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残忍的讥诮,“太师回来,只会看到一个妄图囤积神火、意图不轨而被本将军及时斩杀的内奸!牛辅,受死吧!” 话音未落,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扑击的猎豹,猛地冲向牛辅!手中的环首刀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直劈牛辅面门!没有任何试探,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的绝杀!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绝不能给牛辅任何开口或逃窜的机会!

牛辅虽是董卓女婿,养尊处优,但毕竟是西凉军出身,一身悍勇还在。看到刀光劈来,他怒吼一声,手中腰刀奋力上撩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爆响!火花四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牛辅手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他踉跄着连退数步!李傕的武艺和力量,都远在他之上!

李傕得势不饶人,刀势如同狂风暴雨,连绵不绝!劈、砍、削、抹!刀刀不离牛辅要害!冰冷的刀锋割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牛辅拼命抵挡,怒吼连连,手中的腰刀被砍出无数缺口,险象环生!他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袍已经被刀锋划开数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襟!

“来人!来人啊!李傕造反了!!”牛辅一边格挡,一边发出绝望的嘶吼。然而,四周除了李傕那些如同雕塑般冷眼旁观、封锁住所有去路的亲兵,哪里还有半个援手?他带来的亲兵,早已变成了地上的死尸!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牛辅。他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李傕迫开半步,转身就想朝着院墙方向冲去!他要逃!只要翻过那道墙…

刷!

一道比李傕更快、更阴狠的刀光,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从侧面刺来!角度刁钻至极!是李傕的一个亲兵队长!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噗嗤!

冰冷的刀锋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牛辅肋下的皮甲,深深扎入他的身体!

“呃啊——!”牛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前扑倒!

就在他身体前倾、头颅低垂的瞬间!

李傕眼中寒光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个破绽!他魁梧的身体如同附骨之疽,一步踏前,紧贴牛辅的后背!手中的环首刀没有丝毫犹豫和怜悯,借着前冲的势头,由下至上,划出一道残忍而完美的弧线!

嗤——!

锋利的刀刃如同切过热油,精准而冷酷地吻过牛辅脆弱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定格。牛辅扑倒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双眼因为极致的惊恐和痛苦而暴突出来,死死地瞪着前方。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灼热和生命的气息,疯狂地从那道翻卷开的狰狞伤口中喷涌而出!嗤——!猩红的血柱喷溅起数尺之高,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泼洒在旁边的廊柱上,甚至有几滴滚烫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抛物线,无声地溅落在院中旗杆上那面象征着西凉军权柄的、巨大的“董”字军旗之上!

那暗红的血点,在深色的旗面上迅速晕染开来,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触目惊心!

牛辅魁梧的身躯重重地砸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溅起一片粘稠的血浆。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睛依旧死死地圆睁着,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怨毒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李傕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李傕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对脚下垂死挣扎的牛辅看都没看一眼。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噤若寒蝉的士兵,最后落在旗杆上那面染血的“董”字大旗。那暗红的血迹在火把下格外刺眼。他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死亡平原,在弥漫的血腥中扩散开去:

“罪将牛辅,私藏重器,图谋反叛,现已被本将军就地正法!其心腹亲卫,附逆作乱,格杀勿论!即刻起,查封其转运司衙门,接管其所有部众!胆敢违抗者——杀无赦!”

长安城西,万年坊深处。那座隐秘的旧官吏府邸后院。

烛火依旧被厚毡遮挡,只透出微弱的光晕。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和墨香混合的气息。

蔡琰(苏清)端坐于案前,素手执笔,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勾勒着几个点与线,笔锋冷静而精准,如同绘制一幅精密的机械图谱。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轻巧而迅捷。貂蝉(柳烟)的身影如同一缕带着寒意的月光,悄无声息地飘入室内。

“城南,牛辅死了。李傕亲自下的手,在转运司衙门前院,割喉。”貂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郭汜率精骑从户县返回,正扑向城南。胡封已死,被郭汜在户县别院门前亲手斩杀,人头悬于马颈之下。”

蔡琰手中的笔锋没有丝毫停顿,在素笺的一条线上轻轻画上一个终止的标记。“染血的旗,高悬的人头…豺狼的獠牙,已经沾上了同伴的血腥。这把火,算是真正烧起来了。”她的声音清冷,如同珠玉落盘。

“李傕的人正试图控制牛辅留在城外的部分营兵,但郭汜的人马也在快速逼近城南。另外…”貂蝉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异样,“我们的人发现,飞熊军驻地有异动。吕布…似乎坐不住了。”

蔡琰终于停下了笔。她将那张画着点线的素笺轻轻拿起,移到烛火上方。跳跃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面,瞬间将其吞噬,化作几缕青烟和一撮焦黑的灰烬飘落。火光在她平静无波的瞳孔里跳跃了一下,随即恢复深潭般的幽邃。

“乱局才刚开始。飞熊军是董卓留在长安压箱底的利刃,锋刃何指,才是长安焚尽前,最大的悬念。”她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投向那座宫阙深处,“让‘白泽’和‘玄蜂’静默。我们…只需静待风起。”

长安城北,飞熊军驻地。

沉重的鼓点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巨大的演武场空旷而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兵器架发出的呜咽。

吕布如同标枪般矗立在演武场中央,赤红的双眸不再是疯狂的漩涡,而是凝固成了两点冰冷的寒星。他并未披甲,仅着单薄的劲装,裸露的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那柄方天画戟被他反握,沉重的戟尾深深陷入脚下的冻土之中。戟刃斜指苍穹,在清冷的月华下,流动着一泓幽暗而危险的寒光,仿佛凝固的闪电,渴望着撕裂什么。

他没有动。

一丝一毫都没有动。

如同磐石,如同冰雕。

然而,一种无形的、狂暴的杀意,却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沉重得令人窒息。演武场边缘,那几个值守的亲兵早已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如同被无形的巨兽盯上。

吕布的耳朵,在微微翕动。

风的流向,带来了远方细微而嘈杂的信息碎片。

城南方向…隐约的、混乱的喧哗…兵刃交击的铿锵…战马的嘶鸣…

还有…某种更深沉、更浓烈的…血的味道。

虽然相隔甚远,但那股铁锈般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腥甜,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钻入了他野兽般敏锐的鼻腔!

李傕…郭汜…

杀伐已起!

就在这长安城中!

吕布的瞳孔,猛然收缩如针!

那一直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他的、虎牢关下那道幽深的目光,此刻骤然从记忆深处冲破禁锢,带着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警兆,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入他的识海!

陷阱!

这是陷阱!

那搅动了虎牢关地脉的鬼谋,那在洛阳布下天罗地网的幽灵…他们的手,早已悄无声息地伸进了长安!李傕和郭汜那两个蠢货,正在自相残杀!而这场内乱,就是那把点燃西凉根基的…火焰!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吕布的心脏!比在虎牢关,他和他所效忠的力量,正被一只无形的、操控一切的手,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能再等!

绝不能坐视这座象征着董卓最后权威的长安城,在愚蠢的内讧中轰然倒塌!

“来人!!”

吕布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不再是低沉的咆哮,而是如同金铁交击般冰冷、锐利、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这声音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击鼓!聚兵!!”他猛地拔起插入冻土的方天画戟,沉重的戟杆划破空气,带起凄厉的尖啸!幽暗的戟刃指向长安城南那片隐隐传来骚动的夜空!

“随本侯——入城!平乱!”

虎牢关外,联军中军大帐。

帐门敞开,夜风裹挟着关墙崩塌处飘散来的尘土气息涌入。林风(曹操)负手立于帐前高台之上,玄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并未望向身后那依旧弥漫着烟尘的狰狞豁口,而是将幽深的目光投向西方——长安城的方向。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郭嘉、荀彧、夏侯惇、曹仁等核心文武肃立两侧,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之后的屏风之上。那上面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涵盖了洛阳、虎牢、长安区域的舆图。此刻,代表着长安城的位置,正被一支朱笔,缓缓画上了一个燃烧般鲜红的、醒目的叉!

一名风尘仆仆、面带极度兴奋的信使,正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帐中,双手高举着一份卷成细筒、封着火漆的密函:

“报——!长安急报!李傕袭杀牛辅于转运司衙门!郭汜诛杀胡封于户县别院!二贼部众已起冲突!长安城内…乱象已生!”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随即,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惊雷般的消息震得头皮发麻!李傕杀牛辅?!郭汜杀胡封?!这…这是西凉核心彻底撕裂了!

荀彧的手猛地攥紧了袖中的玉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儒雅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郭嘉狭长的眼眸骤然亮起,如同看到了绝世棋局中最精妙的一手,嘴角勾起一丝近乎狂热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夏侯惇浓眉紧锁,曹仁则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眼中精光爆射!

“好!”林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打破了帐内的死寂。他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执掌乾坤的冰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帐内每一个人的耳中,“火候…到了。”

他缓缓转过身,踏入帐内。深邃的目光扫过屏风上那个鲜红的叉印,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那目光最终落在跪地的信使高举的密报上,也落在了帐内每一张写满了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传令!”林风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斩碎了帐内所有的杂音!

“三军集结!”

“天明之前——”

他猛地抬手,手臂如同挥动的战旗,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直指身后高台之外、虎牢关上那道在夜色中依旧狰狞的巨大豁口!

“踏破虎牢!兵锋,直指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