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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各怀心绪定前路(1 / 2)

洛阳,太师府(原相国府)。

地牢深处特有的、混杂着血腥、霉烂和绝望的气息浓重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锈蚀的铁屑感。沉重的铁靴踏在湿滑石阶上的回响,空洞地砸在石壁上,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在人心上。董卓(赵铁柱)庞大的身躯裹在玄黑色绣金锦袍里,像一座移动的肉山,每一步都让石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脸上带着一种酒足饭饱后的慵懒与满足,嘴角甚至还残留着炙烤羔羊的油脂光泽。然而那双被肥肉挤压成细缝的小眼睛,却闪烁着捕食者般残忍而兴致勃勃的幽光,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毒蛇。

“相国万安!”守卫地牢入口的军侯早已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湿滑的石板,声音因深入骨髓的恐惧而扭曲颤抖。

董卓恍若未闻,庞大的身躯径直碾过匍匐在地的人影阴影,走到一间格外宽敞的刑讯石室巨大铁门前。室内,惨烈的景象如同地狱的具现。一个血肉模糊、已难辨人形的东西被粗大的铁链悬吊在半空,仅存的完好处露出几片破碎的衣料残片。几个赤膊壮汉浑身蒸腾着热气,肌肉虬结,正狞笑着挥舞手中特制的皮鞭——鞭梢浸满了粗粝的盐粒,每一次挥出都带起刺耳的破空锐响,狠狠抽打在悬吊的躯体上。

“啪!噗嗤——!” “呃啊——!!!”

鞭梢撕裂皮肉的闷响与受刑者非人的、濒临崩溃极限的惨嚎在密闭的石壁间疯狂碰撞、回荡、叠加,形成一股令人头皮炸裂、肠胃翻搅的毁灭性音浪。空气里弥漫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汗水的酸馊味和一种脏器受损后特有的甜腥气。

“停。”董卓肥胖的嘴唇翕动,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

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断,鞭打声戛然而止。行刑的壮汉如同最驯服的猎犬,瞬间收鞭垂首,敬畏地退到石壁阴影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石室陡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唯有悬吊躯体痛苦的、不成调的抽气和浓稠血水滴落在下方石板上单调的“嘀嗒…嘀嗒…”声。

董卓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沉重的锦靴踩在湿滑的血污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粘腻的印痕。他饶有兴致地歪着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具如同被丢弃破布娃娃般的躯体,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品评,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完成一半的、沾染着残酷美学的艺术品。“王司徒那老儿,还有他府里那些人,”董卓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玩味,“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能入咱家眼的花活儿啊?”他特意加重了“花活儿”三字,语气里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揣度。

侍立在侧的一名心腹小宦官立刻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步上前,弓着腰,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得惊人,将密探监视下的点滴巨细靡遗地倒出:蔡小姐去了东市“博古斋”、南街“翰墨林”几家书肆,分别购得《淮南子》残卷两册、《九章算术》注疏一册;王司徒午间接见了太仆赵岐,密谈约一个时辰,午后执金吾胡母班匆匆来访,半柱香即离去;昨夜府中庖厨采买豚肉三十斤、粟米五石,另蔡小姐院中丫鬟额外支取了半斗黍米,据传是喂养小姐新求得的一对信鸽……

“鸽子?”董卓细小的眼缝中幽光如同毒牙般骤然一闪,随即被更浓烈、更扭曲的兴趣所取代。他伸出那只肥厚、指节异常粗大短钝的手掌——那手掌却保养得异常干净、白皙、柔软,修剪整洁的指甲泛着珠光,与他粗鄙凶残的面貌和眼前血腥的场景形成诡异到令人作呕的反差。这只手,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温柔的抚触,轻轻落在受刑者身上一处深可见骨的鞭痕伤口边缘——那里尚存一小片未被完全破坏的皮肤,在血污中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嗯,这皮子……韧性倒是不错。”他旁若无人地评论着,粗短的手指在那片残损的皮肤上细细摩挲,感受着肌肤的纹理和弹性,像是在集市上挑剔地挑选上好的皮革,“可惜了,被这群手比脚还笨的粗胚糟蹋得不成样子。”语气里带着一种怪异的、刻意为之的惋惜,如同在抱怨匠人毁了名贵木料。

他的手指毫无征兆地猛然发力,粗糙的指甲狠狠抠进那处翻卷绽开的血肉伤口深处,用力一剜!

“嗬——呜呃啊啊啊——!!!”悬吊的躯体爆发出超越人类极限的凄厉惨嚎,那声音撕裂了喉咙,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残破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疯狂地痉挛弹动,铁链被扯得哐当作响!

董卓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乐章,肥硕的脸上肌肉抽动着,露出了一个孩童得到新奇玩具般纯真而满足的、极其诡异的笑容。他陶醉地眯起眼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生命在极致痛苦深渊中绝望挣扎的剧烈震颤和温热黏稠的触感,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如同饕餮饱食后的低沉咕噜声。

“鸽子好……飞得高,看得远……”他喃喃自语,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扭曲的精神世界里,与眼前的地狱景象隔绝,“蔡邕那老穷酸生的丫头片子,倒是个会找乐子的雅致人儿……比这些只会鬼哭狼嚎的腌臜玩意儿有意思多了……”他瞥了一眼那具因剧痛和失血已彻底失去意识、仅凭铁链吊着才未瘫倒的躯体,如同丢弃一件玩腻了、弄坏了的廉价玩具,嫌恶地甩了甩沾满血污和碎肉末的手指。立刻有小宦官双膝跪地膝行上前,双手捧着一方雪白无瑕的冰蚕丝帕,如同供奉圣物般,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每一根手指。

“告诉董璜那不成器的小崽子,”董卓接过另一块崭新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酷,如同寒冰刮过石面,“王允府里的那些扁毛畜生……都给咱家盯死了。飞出去一只……”他发出一声令人骨髓瞬间冻结的、饱含恶意的冷哼,“就把他院子里那只费了老大劲弄来、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玉爪海东青’给咱家炖得烂糊!撒上最好的蜀椒!用金盘盛了,热腾腾地给王司徒送去……就说,是咱家给他压惊的!懂了吗?”

“诺!”小宦官和一直匍匐在地的军侯身体猛地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石板上,汗如浆出,瞬间浸透了内衫后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董卓最后瞥了一眼那具无声无息、如同破麻袋般悬垂的“东西”,肥脸上那点虚假的兴致彻底消失,只剩下油腻的漠然。他意兴阑珊地转身,庞大的身躯再次带动沉闷如雷的脚步声,缓缓沉入身后幽暗无光的地牢甬道深处,浓重的血腥和更深的绝望如同粘稠的毒瘴,弥漫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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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州牧府,白虎堂。

巨大的厅堂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一座精雕细琢的巨大沙盘占据中央,以青玉为水,玛瑙为山,象征关东各路诸侯的牙旗密密麻麻插在酸枣位置,唯有袁绍本部的“袁”字大旗格外雄壮醒目。袁绍(钱广进)斜倚在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宽大紫檀木胡床上,一手支颐,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归来的倦意,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睑下,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沙盘上的疆域纹丝。下首,谋士集团壁垒分明:左侧是逢纪、许攸,二人神色沉凝;右侧是郭图、辛评,目光闪烁不定。一身素净文士袍的沮授则立于沙盘近前,手执几份最新的探报帛书,声音沉稳清晰,字字入扣。

“……曹操,已至酸枣。”沮授的声音在空旷华堂内回荡,“此人虽出身不显,阉宦之后为清流所轻,然观其行止,素有胆略权谋。此番行刺董卓未遂,反遭灭族之祸,家破人亡,仅以身免,携残部狼狈来投。其状凄惨,其言激愤,倒是一面现成的、可堪一用的‘忠义’之旗。”他顿了顿,将手中一份帛书轻轻放在沙盘边缘,“据酸枣细作密报,其至营当日,不待通传,直闯盟主中军大帐,于诸公面前伏地痛哭,声泪俱下,陈说父弟族人惨死之状,痛斥董卓豺狼之性,闻者无不动容侧目。其麾下夏侯惇、曹仁、曹洪、夏侯渊等将,亦皆虎狼之姿,剽悍雄壮。此獠当可用以激扬三军士气,摧锋陷阵,攻坚克难。然……”沮授话锋如流水般自然一转,拿起另一份标记着特殊火漆的密报,“酸枣诸公,心思各异,已成疥癣之疾。兖州牧刘岱与东郡太守桥瑁,为粮草供给份额及转运之事,昨日于公议之上再起龃龉,恶语相向,几至拔剑相向,幸为众将所阻。袁公路(袁术)处,左右密报,近日与长沙太守孙坚往来书信异常频繁,孙坚所部先锋已悄然离营,似有南下鲁阳、窥视南阳之意,其心叵测,不可不防。至于那……平原相刘备一部,”沮授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沙盘西南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几乎被忽略的小点,“依旧驻扎于联军营地最边缘之沼泽泥淖之侧,每日整饬其部流卒,操练不辍,除偶有兵士因争抢饮水与邻营发生小摩擦外,并无异动。只是……”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对面脸色微沉的郭图,“前番司徒府婢女貂蝉之事,郭公则(郭图)遣心腹之人详加探查,虽未在其营中发现通敌之实据、藏匿之形迹,然刘备本人,对袁公调度似颇有微词,曾于其亲信面前,有‘厚此薄彼,难服众心’之怨语。”

郭图闻言,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霾,他捋了捋精心修剪的胡须,声音带着刻意的忧虑:“主公明鉴!刘备此人,实乃织席贩履之徒,市井鄙夫耳!侥幸攀附得个‘皇叔’虚名,便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前番庇护形迹可疑之女,形同通敌,已犯大忌;今又心怀怨望,诽谤盟主调度,动摇军心!此等首鼠两端、心怀叵测之辈,实乃联军之痈疽!当速予以薄惩,或遣其部众为先锋苦役,或削减其粮秣以儆效尤!一则彰显主公威权,震慑宵小;二则亦可……防微杜渐!”

左侧的逢纪立刻眉头紧锁,出声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郭公此言差矣!大谬!酸枣会盟,诸侯云集,首重者乃人心向背!刘备虽兵微将寡,出身寒微,然其‘汉室宗亲’、‘皇叔’之名,于市井流民、四方寒士之中,确有几分蛊惑人心之效。且观其麾下关羽、张飞二将,皆世所罕见之熊虎,有万夫不当之勇!无故责罚,岂不令天下有心投效之寒门义士齿冷心寒?况前番貂蝉之事,沮公亦言查无线索,其营中亦无异动。值此大敌当前之际,盟军未动,先自内讧,智者不为!莫要因小失大,徒令董贼耻笑!”他语速极快,显然对此事极为看重。

一旁的许攸也慢悠悠地抚着稀疏的山羊胡,眯着眼,用一种近乎吟哦的腔调帮腔:“元图(逢纪字)兄言之有理,字字珠玑啊。刘备,不过疥癣之疾,癣疥之患,不足为虑,徒耗主公心神耳。倒是那曹操曹孟德……”他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老辣光芒,“此子鹰视狼顾,心机深沉似海,绝非久居人下、甘为鹰犬之辈!今携血海深仇而来,其志必在速战!恨不能即刻饮董贼之血,啖董贼之肉!若允其请战,胜,则其名望如旭日东升,锋芒直逼盟主;若败,则损我盟军锐气,挫伤士气根本。此双刃之剑,如何执柄而用,使其伤敌而不自伤……还需主公洞若观火,乾坤独断!”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看向袁绍。

袁绍静静地高踞于胡床之上,如同盘踞于山巅的猛虎,听着麾下谋士各执一词、唇枪舌剑的争论。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通体无瑕、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带钩,温润的触感仿佛能安抚思绪。他的目光深邃,缓缓扫过沙盘上象征酸枣联军的庞大集群,那喧嚣似乎能穿透空间传来;视线掠过广袤幽深的冀州版图,其上标注着粮仓、兵营、马场、铁矿的标记星罗棋布;最后,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牢牢钉死在象征洛阳的那片被特意用朱砂染成刺目暗红的区域。心中那架无形的、精密的权衡之秤,在飞速地、无声地加减着沉重的砝码:

名望人心: 曹操携灭门之祸而来,这“忠义”悲情牌,确实是一柄能凝聚部分豪杰义士之心的利刃。刘备那点微末的“皇叔”身份,虽如萤火之于皓月,但在某些特定泥潭里,未必不能吸引几只扑火的飞蛾。

实力制衡: 袁术(公路)与孙坚的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刘岱与桥瑁为蝇头小利的内讧撕咬,都如毒疮般昭示着盟军内部根基的腐朽与不堪。自己脚下这冀州千里沃野,兵精粮足,甲胄鲜明,谋士如云,才是真正的擎天巨柱,定鼎之基!酸枣?不过是个吸引天下目光、消耗各方力量的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