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王允的府邸,是洛阳城里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朱漆大门,青砖黛瓦,庭院深深。不同于武将府邸的粗犷,也不同于暴发户的浮华,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顶级文官世家的雅致与内敛的威严。雕梁画栋间,是名家字画的点缀;曲径通幽处,是精心侍弄的花木奇石。行走其间,能听到风过竹林的低吟,也能隐约捕捉到丝竹管弦的悠扬,那是府中蓄养的歌姬乐师在演练。
柳烟(貂蝉)所居的别院,更是这府邸深处一处清幽的所在。院中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一间布置得素雅而不失精致的闺房内,光线透过薄如蝉翼的绢纱窗棂,柔和地洒在铺着素色锦褥的床榻上。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面前的铜镜打磨得异常光亮,清晰地映照出一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容颜。柳烟(貂蝉)伸出手指,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轻轻拂过镜面中那凝脂般的脸颊,纤细的黛眉,盈盈如秋水的眼眸……每一寸,都完美得不似凡尘之物,带着一种惊心动魄、天生就该属于传说的美。
舞蹈生的灵魂让她对这具身体的每一处线条、每一种表情的细微变化都掌控到极致。她能感受到肌肉的轻微收缩,能调动出最完美的笑容弧度。然而,此刻占据心神的,不是对美的欣赏,而是刺骨的清醒。
这美丽,是黄金铸就的枷锁。王允的“义女”?多么冠冕堂皇的身份!实则是为未来那场惊世阴谋准备的、最锋利的道具——美人计的刀刃!董卓的肥胖臃肿、吕布的桀骜不驯……还有那最终香消玉殒、或被当作礼物转赠的悲惨命运,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
不!柳烟(貂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一点点变得清冽、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冰。舞蹈不仅是肢体的艺术,更是对舞台(环境)、对观众(权贵)心理的极致揣摩。这将是她在司徒府这个华丽舞台上唯一的武器。她需要扮演好那个温顺、聪慧、才艺双绝、对义父王允感恩戴德的“貂蝉”。
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一个恭敬的女声响起:“小姐,司徒大人请您去‘听雨轩’一趟,说是有贵客至,想听您新谱的曲子。”
王允的召唤!
柳烟(貂蝉)的心弦瞬间绷紧。她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对着镜中的自己,唇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温婉的完美笑容。镜中人回以同样的笑容,纯净无瑕,足以融化任何坚冰。 “知道了,容我更衣便去。”她的声音也调整得如同莺啼,婉转动听。
她起身,走到衣橱前。里面挂满了各式精致的衣裙,多是素雅清淡的颜色。她选了一套月白色的曲裾深衣,衣料是上好的丝绢,触手温凉,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动间流光暗转,既显清雅,又不失身份。她对着铜镜,仔细整理着衣襟、束带,确保每一处褶皱都妥帖完美。
就在她对着镜子做最后检查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台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匣子,里面是王允赏赐的一些珠钗玉佩。其中一支普通的白玉簪旁边,静静地躺着一片小小的、边缘被打磨光滑的木片。
柳烟(貂蝉)的动作顿住了。
这不是府中之物!她清晰地记得,昨天清晨,她借口在庭院中收集晨露煮茶(一种雅致的闺阁活动),曾在那株最大的海棠树下停留。当时,似乎有一片形状特别的落叶飘过眼前,她下意识地随手接住……就是这片木片!
它被人为地打磨过,光滑平整。而此刻,在木片光滑的表面上,被人用极细的炭条,画上了一个图案!
那图案……柳烟(貂蝉)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简笔画:一个圆圈,上面顶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旁边,还有两个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似乎是……“苹果”?
苹果?!简笔画?!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一个在现代社会妇孺皆知的标志——苹果公司Logo(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的雏形! 那两个字,更像是试图写出“Apple”的拼音首字母或模糊的模仿!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在这个东汉末年的时空,在这个王允府邸的深闺之内,出现这样的标记和字符……只有一个解释!
“同类”的信号!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攫住了柳烟(貂蝉)!是谁?府中的乐师?侍女?还是……某个她尚未接触到的、同样潜伏着的穿越者?!信号虽然微弱粗糙,却像黑暗中的萤火,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和力量!
她迅速将木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压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必须找出信号源!但此刻,王允的召唤更为紧要。
她将木片小心地藏入贴身荷包的夹层里,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那个温婉柔顺的“貂蝉”重新出现在镜中,眼神清澈,笑容无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走吧。”她对着门外等候的侍女轻声吩咐,声音平静无波。
穿过熟悉的回廊水榭,柳烟(貂蝉)步履轻盈,姿态优雅。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路过花园时,她眼角余光扫过几个正在修剪花枝的仆役;经过乐师练习的小院时,她仔细聆听分辨着里面的琴音和笑语;甚至在跨过一道月洞门时,她似乎感觉到斜刺里一道目光飞快地扫过自己,又迅速移开……是错觉?还是……
她不动声色,将这些信息碎片默默记下。
听雨轩临水而建,环境清幽雅致。轩内,王允正陪两位客人说话。一位是年约四旬、面相儒雅清癯的文士,正是议郎蔡邕。另一位则让柳烟(貂蝉)心头微凛——那是一个身高异常魁梧的青年将领,即使坐着,也如同山岳般给人压迫感。他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异,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桀骜不驯,带着一种纯粹的、对力量掌控的自信和对周围一切(包括王允和蔡邕)若有若无的睥睨。
吕布!吕奉先!
虽然知道历史线中他迟早会出现,但亲眼见到这位“人中吕布”,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纯粹的、如同洪荒猛兽般的强大气场和毫不掩饰的桀骜,柳烟(貂蝉)还是感到了本能的压迫感。她清晰地感觉到,当自己步入轩内,吕布那双鹰隼般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她!那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艳、占有欲和一种……势在必得的灼热!
“蝉儿来了。”王允声音温和,脸上带着长者般的慈祥笑容,向蔡邕和吕布介绍道,“这是小女貂蝉,略通音律。奉先(吕布字)与伯喈(蔡邕字)公皆是雅士,不妨听听蝉儿新谱的小曲,权当消遣。”
“见过义父,见过蔡议郎,见过吕将军。”柳烟(貂蝉)盈盈下拜,姿态完美无缺,声音如珠落玉盘。柳烟(貂蝉)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挡住了眼底深处锐利的审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吕布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灼烧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原始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征服欲。这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心底的警惕瞬间拔升到最高点。但表面上,她依旧维持着那份不谙世事、略带羞涩的温婉,如同受惊的小鹿,乖巧地侍立在王允身后半步的位置。
王允对吕布那近乎失礼的目光似乎视若无睹,反而笑容更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奉先(吕布字)将军神勇无敌,乃国之柱石。小女向来仰慕英雄,今日得见将军雄姿,也是她的福气。蝉儿,还不去准备,为贵客抚琴一曲?”
“是,义父。”柳烟(貂蝉)的声音轻柔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顺从。她再次微微屈膝行礼,然后莲步轻移,走向轩内早已备好的琴案。她的姿态优雅而从容,步履间裙裾微漾,仿佛一朵在风中摇曳的幽兰,每一步都牵引着吕布灼热的目光。
琴案古朴,上面摆放着一架焦尾琴。柳烟(貂蝉)在琴案后优雅跪坐,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属于貂蝉身体的本能和柳烟的现代乐感完美融合。她选的是一支技巧要求极高、意境却偏于清冷的古曲《高山流水》。这既符合她“才女”的人设,又能巧妙地避开那些容易引发暧昧联想的靡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