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毛毛:“……”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脸上的粉底都盖不住那层憋屈又恐惧的青色。
灵魂深处的刺痛警告让她不敢再动歪心思。
她僵硬地、一步一步挪动着那双恨天高厚底洞洞鞋——该死,这鞋在这种地方走路像踩高跷!
——朝角落里一个独自坐着、望着窗外的银发老奶奶走去。
“张……张奶奶?”
蓝毛毛的声音干涩沙哑,语调极其别扭,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老奶奶缓缓转过头。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眼神有些浑浊,却很温和。
她看着蓝毛毛身上橘红的马甲,嘴角慢慢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
“新来的姑娘好啊……好,好。”
就这一声“好”,还有那浑浊眼底一丝微弱的善意,像一根极细的针,
莫名其妙地在蓝毛毛那颗被流量和物欲塞满的心脏上,轻轻扎了一下。
不疼。
但有点怪怪的。
她硬着头皮,拧开保温壶盖,学着电视里看过的样子,
小心翼翼倒了半杯温水,笨拙地递过去:“您……喝水。”
“哎,谢谢你啊,姑娘。”
张奶奶伸出枯瘦但干净的手,颤巍巍地接过杯子。
温暖的杯壁似乎让她很舒服,她捧着杯子,又看向窗外,喃喃自语,“今天太阳……真好啊。”
蓝毛毛站在那里,手里抱着沉重的水壶,
看着老太太稀疏银发覆盖的后脑勺,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凹她的“家人们666”?还是问她要不要看自己跳一段擦玻璃?
这感觉……比被系统电击还特么难受!
活动室另一头,穿着同样肥大橘红马甲的秦无忌和周汐颜,
正一边帮一个老爷子调试他那台吱哇乱叫的老旧半导体收音机,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康乐中心。
秦无忌眉心处的善恶眼持续开启着,视线如同无形的波纹,扫过一个个老人。
大部分老人身上笼罩着淡淡的白光或平和的光晕,那是普通人的光景。
但……
有几个地方,却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灰气。
那灰气极淡,若有若无,如同水汽般弥漫在空气中,并
非集中在某个特定老人身上,而是……如同一种缓慢渗透的环境背景板。
尤其是张奶奶所在的靠窗位置,以及通往后面休息区的走廊……那灰气似乎更凝实一丝。
“不对劲。”
秦无忌压低声音,手指在半导体收音机的外壳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只有周汐颜能懂的特殊节奏,
“灰气分散,源头不明。不像个体畜生寄生,更像是……整个环境被某种东西缓慢污染了。”
周汐颜接过他递过来的、终于不再滋哇乱叫的收音机,递给眼巴巴的陈大爷。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大厅,最后落在那几个笼罩着微弱灰气的区域:
“污染源?难道是……那个‘虚岁之缚’的母体在搞鬼?它放弃了婴儿,盯上了这里生命力相对薄弱的老人?”
他们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那个呆呆抱着水壶、站在张奶奶身边浑身不自在的蓝毛毛身上。
蓝毛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秦无忌和周汐颜审视的目光。
她心脏猛地一跳!
仿佛被抓包的小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扒光的窘迫感瞬间涌了上来。
她慌忙低头躲避,却因为动作太急,脚下那双碍事的厚底洞洞鞋一崴——
“哎呦!”
一声惊呼。
蓝毛毛整个人失去平衡,手里沉重的保温水壶脱手飞出!朝着张奶奶的后背就砸了过去!
她自己则狼狈地朝前一扑,双手下意识地乱抓,想要稳住身形!
“小心!”
“毛毛!”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秦无忌瞳孔一缩,正要动作。
蓝毛毛那双胡乱挥舞的手,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住了旁边活动架上……一大盒五颜六色的橡皮泥?!
哗啦!
保温水壶擦着张奶奶的椅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盖子滚出老远,热水汩汩流出。
而那盒橡皮泥,则在蓝毛毛的“奋力一挥”下,如同天女散花般——
“噗!”
“啪叽!”
“哎哟!”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黏糊糊的彩色泥巴块,劈头盖脸地甩了出去!
精准无比地糊在了几个正聚在一起小声吐槽隔壁王老头不讲卫生的老太太脸上、头发上、
还有她们刚织了一半的毛线围巾上!
活动室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几个被糊了一脸的老太太,呆若木鸡,脸上的沟壑里都卡着彩色的橡皮泥。
张奶奶也被吓了一跳,茫然地回头。
蓝毛毛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跪趴在张奶奶椅子旁,
手里还抓着一块翠绿色的橡皮泥,头发上沾着黄色的一条,脸上蹭着红的一块,整个人像被橡皮泥怪给生吞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芭比q了。
这该亖的义工!这该亖的规则!她仿佛已经看到系统坏笑着举起高压电棍……
“噗——”
死寂中,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极其轻微、没憋住的笑声。
像是点燃了引线。
“噗嗤……哈哈……”
“哎哟喂……这姑娘……哈哈哈…”
“……像…像俺孙子玩泥巴糊了一脸…哈哈…”
笑声如同传染般,从一个角落蔓延到另一个角落。起初是压抑的闷笑,很快就变成了老人们开怀的大笑。
刚才那几个被糊一脸的老太太,互相看看对方大花脸和粘着橡皮泥的头发,
再看看地上狼狈不堪、一脸生无可恋的蓝毛毛,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王老太太甚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蓝色橡皮泥,笑骂道:
“臭丫头!我这老脸……哈哈……多少年没这么‘光彩照人’了!”
就连一直望着窗外、表情沉静的张奶奶,看着蓝毛毛那副滑稽到极点的模样,
再看看活动室里难得洋溢起的、充满了活力的笑声,
嘴角也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起,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也多了一点亮光。
沉闷的活动室,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橡皮泥灾难”,骤然充满了久违的、轻松欢乐的气息。
蓝毛毛跪在地上,脸上糊着彩泥,听着周围老人发自肺腑的笑声,
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轻松和暖意,那股让她浑身难受的消毒水味似乎都淡了。
她心里那点因为出糗而升腾的恼怒和恐惧,莫名其妙地……散了些。
反而升起一丝极其诡异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毛毛!还不快起来!给奶奶们道歉!再把地上收拾了!”护士长大姐忍着笑,板着脸过来训斥。
“哦…哦!”蓝毛毛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爬起身,
彩泥糊了半边脸也顾不上擦,只顾着满地找那滚落的保温壶盖。
她抓起几张纸巾就往身边老太太脸上招呼,动作笨拙得像只受惊的螃蟹,又引来老人们一阵善意的哄堂大笑。
活动室里暖意融融,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泼洒进来,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被这份喧闹冲淡了不少。
没人留意到,那个足有半人高、沉甸甸的不锈钢保温水壶,此刻正静静歪倒在墙角的阴影里。
光滑如镜的壶壁,清晰地倒映着室内的一切——老人们堆满皱纹的笑脸,
蓝毛毛那滑稽又狼狈的动作,还有……
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护工制服的男人,脚步匆促,低着头,正快步走过窗下,走向通往休息区的昏暗走廊。
保温壶冰冷的金属表面,扭曲却清晰地映出他低垂的侧脸轮廓。
就在那倒影掠过的瞬间——
那张低垂的脸上,嘴角部位极其突兀地向一侧咧开!
那弧度僵硬、扭曲,像被无形的钩子强行拉扯,扯出一个绝不属于人类肌肉自然运动的、无声的怪笑。
冰冷的金属倒影,将这诡异定格。
更深处,休息区走廊的尽头。
通往“特护区”那扇厚重、平日总是紧闭的防火门,不知何时,竟然敞开了一条幽深的缝隙。
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只有一点微光,死死黏在门缝边缘。
那是一只眼睛。
浑浊的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却异常浑浊黯淡,像蒙了厚厚一层污垢的玻璃珠子。
它紧紧贴着那条狭窄的空间,贪婪地、一眨不眨地“吸吮”着活动室里满溢出来的、带着鲜活生命力的欢声笑语与融融暖意。
那眼神,空洞又饥渴,仿佛一头在无边荒漠中濒死的野兽,
终于嗅到了雪星气味的源头,带着一种令人骨随发凉的、纯粹的掠夺欲望。
蓝毛毛终于摸到了壶盖,冰冷的触感激得她一哆嗦。
她下意识地想扶正那个沉重的水壶,指尖触碰到光滑的不锈钢壶身。
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一股毫无来由的寒意猛地从尾追骨窜上后颈,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她疑惑地、几乎是本能地抬眼,顺着自己手指触碰的位置望去——
冰冷的壶壁上,恰好清晰地映出那扇虚掩的防火门……以及那条幽暗缝隙里死死黏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
蓝毛毛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