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又咳出两口带着血沫的唾沫,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手术室观察窗内。
囡再续依旧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空洞的眼睛似乎越过门板,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抱着山楂干的姿势,虔诚得像抱着整个世界最后的残骸。
枯黄的执念光晕在她身上缓缓流转,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挡下必杀的奇迹,
耗尽了这卑微执念最后的力量,变得微弱而缥缈。
一丝模糊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婚车喇叭声,隐约在秦无忌耳边响起。
“等我…混好了…开着…豪车…回来…接你……”
破碎的、遥远又执拗的低语,如同幽灵的呢喃,萦绕在充满雪星和焦糊味的走廊里。
秦无忌眼神复杂地收回目光。
就在此刻!
手术室上方那片被庄玩玩煞气污染得格外浓郁的虚空,猛地向内塌陷!
一股远比庄玩玩强大、阴冷、纯粹的恶意,如同极地的冰海倒灌,瞬间降临!
没有实质的身影,只有一个扭曲模糊、戴着高高尖顶帽的巨大轮廓,在翻滚的黑雾中一闪而逝!
“该死的…废物!!”
愤怒的咆哮直接在秦无忌的脑海里炸开!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精神冲击!充满了上位者被蝼蚁忤逆的无边暴怒!
“连一个凡俗怨妇的残念都破不了!废物!废物!!”
那咆哮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秦无忌的意识深处!
刚刚强行压下的伤势被再次引动,喉头又是一甜!
秦无忌闷哼一声,强行咬紧牙关,抬头死死盯住那片扭曲的虚空!
瞳孔中的金色雷印疯狂闪烁,对抗着那恐怖的精神威压!
嗡!
虚空震荡!一只完全由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能量构成的巨大鬼手,
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从那片扭曲中探出!无声无息,却快如黑色闪电!
这只鬼手没有攻击秦无忌,而是直抓地上庄玩玩那还在冒烟的尸体!
目标精准——庄玩玩残躯内尚未彻底消散的本源煞气和一缕微弱的魂魄印记!
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手术室走廊的拐角阴影里,空间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白问天纤细的身影突兀地浮现。
她穿着纯黑的贴身劲装,如同夜色凝结的精魂。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具精致的人偶。
黑无常那恐怖的精神咆哮和滔天恶意,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狠狠攥紧,指甲瞬间刺入掌心!
痛。
却远不及心口那片骤然翻搅起来的撕裂感。
她空洞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扫过不远处那个靠在门上、浑身浴血却咬牙挺立的身影——秦无忌。
前世……那个在飘着细雨的黄昏,蹲在泥泞的路边,
小心翼翼地将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红得像玛瑙的山楂果,塞进她冰凉小手里的少年……
“尝尝……甜的。”
少年略带局促的笑,清澈的眼底映着她脏兮兮的小脸。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果壳和少年滚烫掌心相触的瞬间战栗。
甜?
前世今生,她尝过的所有滋味,都只剩下了淬毒的刀刃和深入骨岁的寒。
只有那颗山楂的滋味,是唯一的暖色,烙印在灵魂深处,滚烫得让她心脏都蜷缩起来。
现在,这个身影就在眼前,那么近,却又隔着一整个世界冰冷的恶意和无法逾越的立场深渊。
咫尺,天涯。
“废物!还不动手?等着他缓过气来把你也劈了吗?!”
黑无常那暴戾的精神意念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白问天的意识上!
白问天猛地一颤!
空洞的眼神瞬间被冰冷覆盖。
她垂在身侧的手闪电般抬起!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惨白光束,无声无息却迅疾如电,精准无比地射出!
目标并非秦无忌,而是——那只即将攫取庄玩玩魂魄的漆黑鬼手!
嗤!!
白光后发先至,如同一柄烧红的刀子切过凝固的油脂,瞬间洞穿了那只鬼手的手腕部位!
漆黑的鬼爪猛地一滞!抓取的动作被打断!
“嗯?!”虚空扭曲处,传来黑无常一声极其意外、蕴含着更狂暴怒火的意念波动!
秦无忌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拐角那片阴影!他看到了白问天一闪而逝的侧影!
“白……”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白问天没有看他。
她出手的瞬间,身体就再次变得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涟漪荡开,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之中。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细微、冰冷又混乱的气息。
那只被洞穿的漆黑鬼手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终究,它没有再继续抓取。
反而猛地张开五指,对着地上庄玩玩的残躯狠狠一拍!
嘭!
一声闷响。
庄玩玩的尸体如同被投入了强酸,瞬间溶解、塌陷、化为一股更加浓稠粘腻的黑烟,
被那只鬼手猛地一吸!
呼——
黑烟如同归巢的毒蛇,尽数被鬼手吸噬!
紧接着,鬼手瞬间缩回那片扭曲的虚空。
塌陷的虚空猛地向内闭合!
消失前,一股饱含极致恶毒和警告的精神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
狠狠钻进秦无忌和白问天残留气息的方向:
“好…很好…秦无忌…还有…叛徒…这笔账…本座记下了…”
声音消失。
虚空平复。
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浓烈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气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还有手术室内,囡再续怀里那包山楂干散发的、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悲伤执念的枯黄光晕。
秦无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和胸腹撕裂般的剧痛。
汗水混合着血水,蜿蜒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他死死盯着白问天消失的拐角阴影,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就在这时——
“呜哇哇哇哇——!!!”
婴儿震耳欲聋的啼哭像颗炸弹,猛地从走廊尽头的电梯厅方向炸开!
这哭声饱含无尽的委屈,瞬间撕裂了医院压抑的死寂,
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阴冷都被冲散了大半!
紧随其后,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般的少年咆哮炸响:
“哭!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烦不烦!”
“啪!”一声脆响,像是拍在了厚实的棉花包上。
“呜哇——呜哇——!!”
婴儿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撕心裂肺,充满了惊惶与痛苦。
秦无忌眉头狠狠一拧。强行提起胸口那股几欲散架的气,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踉跄着朝电梯厅挪去。
拐角之后,明亮的灯光下。
一个穿着宽大卫衣、破洞牛仔裤的黄毛少年,梗着脖子叉腰站着,身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麻杆般的挺拔。
他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有些……怒火中烧。
在他面前,一个小小的“煤气罐”四脚朝天地瘫坐在地——那是个穿着黄色小恐龙连体衣、
胖乎乎、圆滚滚的…和动画片里的奶龙…简直一毛一样的婴儿,
一只肉乎乎的爪子正紧紧捂着自己显然遭了殃的屁股蛋,地上还滚落着一个翻倒的玩具奶瓶。
婴儿的脸哭得皱成一团,眼睛死死闭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糊成了小刷子,
嘴巴瘪成了倒月牙,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滚落。那委屈的亚子,能把北极千年寒冰都哭化了。
正是网上人称“奶龙”的小胖墩。
一个衣着得体、满面焦急的中年女妈妈正蹲在奶龙身边,心疼地给他揉着小屁股,抬头冲着黄毛少年急道:
“寿龙!你发癫啊!干嘛又打弟弟!他才八个月大!他能懂个啥?招惹你了?!”
(统子——啥,这位壮士才八个月…呜哇!)
名叫寿龙的少年胸膛起伏得更厉害了,他指着地上翻倒的奶瓶,
又狠狠指向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奶龙,脖子依然梗着,正在变声期的刀片嗓,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妈妈:
“妈!你就知道护着他!什么都护着他!我……我看着他就来气!
整天哭!烦死了!还……还把我的地盘…搞得一团糟!”
他越说越像是给自己找理由,手指头愤怒地虚点着奶龙圆嘟嘟、沾满泪痕的脸蛋,
那股无名火仿佛找到了具体的宣泄口:“胖得跟球似的!就知道吃和哭!”
(统子——弟弟乖,弟弟不要太胖,否则会影响侧芽发展…真滴欧)
奶龙似乎被哥哥的凶悍和指责吓懵了,哭声噎住,只剩下剧烈的抽噎,瘪着嘴,
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小胸脯剧烈起伏,小胖手无助地抓着妈妈的衣角,一副随时要彻底崩溃的模样。
妈妈赶紧搂住他,轻轻拍抚他的头,声音带着心疼和无奈:
“哦哦,不怕不怕,哥哥不对,小胖墩别哭,妈妈这就给你出气昂!”
奶龙这才像找到依靠,把脸埋进妈妈怀里,小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小手还死死捂着自己的小屁股。
“妈——妈?!明明是他……”
寿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句“妈妈这就给你出气”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委屈和嫉妒,刚吼出半句,声音却猛地卡住——
他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突兀地、眼神清澈如小白兔一般…警惕地扭过头,直勾勾盯着秦无忌藏身的拐角阴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