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井口像一张贪婪的、刚刚饱餐过的黑色巨嘴。
水面彻底恢复了平静。
只有漂浮的油污和肮脏的泡沫,缓慢地、懒洋洋地聚合又破碎。
腐臭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秦无忌的胸口。
他猩红的视野牢牢锁定那潭死水,【善恶透视眼】带来的灼热感尚未退去。
刚才最后几个气泡破裂的瞬间,他“看”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一股稀薄却带着强烈不甘的灰色气流,扭曲着,盘旋了几下,被井底更深的黑暗无声吞噬。
墙头。
那只骨架嶙峋、毛发板结的黑色大猫,慢条斯理地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
幽绿的瞳孔如同淬了冰的玻璃珠子,隔着大半个后巷的污浊空气,精准无误地钉在秦无忌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兽性的凶残。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和一丝……戏谑?
“叮!”
脑子里炸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欢快得跟游乐场开园喇叭似的。
【亲!检测到非自然死亡事件,判定为‘恶业反噬’,
爽!怨念值收割+50点!当前总怨念值:177点!
芜湖~夜宵可以加个豪华鸡腿堡了不?双击屏幕666!】
系统的电子音夹杂着气泡音,十足的00侯直播间卖货主播味儿。
秦无忌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破系统,每次报丧都搞得跟中彩票一样喜庆。
他强迫自己从那口污井和墙头猫的死亡凝视上移开视线。
“楼鼠郎……堂弟?”
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指尖划过屏幕,想翻翻本地新闻,看看有没有沸羊城警方关于失踪人口的通报之类的。
然而,热搜推送比他动作更快。
一条鲜红加粗的话题,带着爆炸图标,猛地砸进他眼帘:
【沸羊城惊现“血猫”!活体抽血,场面骇人!动保组织紧急介入!】
秦无忌眼神陡然锐利,指尖立刻点开。
一段只有十秒的视频自动播放。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镜头聚焦在一只瘦骨嶙峋的狸花猫身上。
猫被按在一个简陋的台子上,四肢无力地摊开着,脑袋耷拉着,眼神涣散,只剩下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最刺眼的是它的前腿——
一根粗大的针头深深扎入,连接着导管,通向一个已经鼓胀了大半的深色血浆袋!
视频很短,最后几帧,是一只戴着塑胶手套的手,
粗暴地拎起那瘫软猫的后腿,似乎在掂量,又似乎想换个角度继续抽取更多血液。
“靠!”
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的低吼在秦无忌身侧炸响。
他转头,正撞上周汐颜那双燃烧着火焰的杏眼。
她咬着下唇,贝齿微微陷入柔软的唇瓣,原本柔和的轮廓线此刻绷得紧紧的,
漫画般笔直的长腿下意识地微微分开,脚尖点地,那姿态,像一张拉满的弓,下一秒就要把愤怒的箭矢射出去!
“这帮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周汐颜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冰渣,“为了钱,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这特么是人干的事?!”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被那十秒的视频刺激得不轻。前世今生,她对动物的那份柔软和珍视,从未改变。
秦无忌的目光在她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心中那口因楼鼠郎和污井而郁结的戾气,莫名被冲散了一丝。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看发布者,‘爱宠无忧宠物医院’。地址,南郊工业园路72号。”
“工业园路?”周汐颜眉头紧锁,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地图,
“那地方…离我们现在的位置,隔了大半个城!靠北了!”
她手指快速滑动屏幕,确认着方位,好看的眉眼间全是焦灼,
“打车过去估计都得四十多分钟!妈的,就怕去晚了,那猫……”
“别急。”秦无忌打断她。他【善恶透视眼】的余光扫过那口污井旁胀鼓鼓的旅行包。
裂开的塑料袋口,似乎残留着某种可疑的暗红污迹。
“楼鼠郎临死前,好像带着‘货’?也许…就是给那地方的?”他目光锐利如鹰,
“联系帽叔,匿名举报工业园路72号,涉嫌非法动物实验、虐待及来源不明雪液制品!
重点提‘血猫’视频和那个旅行包!”
周汐颜眼睛一亮:“围魏救赵?妙啊…小秦秦!我这就‘润物细无声’!”
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指尖快得带起残影。“搞定!用加密虚拟号发的,查不到源头!”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呜——哇啊啊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所有委屈和绝望都炸开了的哭嚎声,如同巨浪拍岸,猛地从两人身后传来!
声音的来源,是刚刚靠站的一辆拥挤的公交车。车门还没完全关上。
车内,靠近中间的位置,人群像躲避瘟疫一样微微散开一个小圈。
圈子中间,站着一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件剪裁简洁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内搭同色系的高领打底衫,下身是一条质感厚实的深灰色羊毛半身裙。
她的头发虽然有些凌乱地扎在脑后,但能看出基础的打理。然而,此刻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圈通红,泪水糊了满脸,任何得体衣物都无法掩盖她此刻巨大的痛苦。
她死死箍住怀里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孩子被迫承受着母亲失控的拍打——
年轻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那只本该安抚的手正机械地抽打在孩子的胳膊和后背上。
“妈妈好累啊!真的好累好累啊!你怎么就不懂事!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为什么总要妈妈抱!妈妈抱不动了啊呜哇——!”
“啪!啪!”
每一下拍打都算不上多重,但在死寂的车厢里,那声音却清脆得刺耳。
小女孩完全吓懵了,小嘴瘪着,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泪珠儿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崩溃的母亲。
周围的乘客有的皱眉,有的别过脸不忍看,有的低声议论。司机烦躁地按了一下喇叭。
“楼小丽!你疯了!别打孩子!”旁边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看不过眼,想去拉她。
“别管我!”年轻女人——楼小丽猛地甩开老太太的手,情绪彻底失控,
她像一头受伤的、无处发泄的母兽,猛地将怀里的小女孩往旁边空着的塑料座位上一顿!
“白小花!你自己坐好!再闹…再闹妈妈就不要你了!”
她嘶吼着,声音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然后,她不再看女儿一眼,捂着脸,崩溃地呜咽着,跌跌撞撞地从中间车厢,一路推搡开挡路的人,
逃也似的冲到了公交车尾部最角落的一个单人座位上,
猛地坐下,蜷缩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楼小丽压抑的哭泣。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被“遗弃”在座位上的小小身影——白小花。
冰冷的塑料座椅上,白小花像只受惊的小鹿,完全懵住了。
她扭着小脑袋,清澈的大眼睛紧紧追着逃向车尾的妈妈,小小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最初弥漫眼中的恐惧,像退潮的海水,缓缓散去,留下大片大片茫然无措的委屈,空洞得让人揪心。
车厢里,一片诡谲的死寂,只有引擎单调的嗡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
斜对面。
穿着黑色连帽衫、口罩遮脸的秦无忌,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倾。
隔着口罩看不清神情,但他朝着那茫然无措的小女孩,极其缓慢、又无比清晰地将右手大拇指竖了起来。
寂静无声。
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混乱的重量。
白小花的目光,懵懂地撞上了那根竖起的大拇指。
小小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像在努力解读这个陌生符号的含义。
是……夸她坐得乖?还是别的?委屈的小嘴无声地瘪了瘪。
几乎在同一瞬间。
坐在秦无忌身旁的周汐颜,那双本该清澈如泉的杏眼,却危险地眯起了一条缝。
她的视线,并未落在崩溃的楼小丽或是懵懂的白小花身上,
而是如同两道骤然冷凝的探针,穿透拥挤嘈杂的车厢,精准无误地钉在了车尾那个蜷缩身影的后心!
眼神深处,一丝锐利到刺骨、冰冷到诡异的寒芒,一闪而逝!
秦无忌心头警铃疯狂炸响!
——【善恶透视眼】,开!
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世界的表象被粗暴撕裂。
车厢内攒动的人群,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大部分是普通人混沌的白色或淡黄,零星夹杂着代表小恶的灰气。
但当他的目光掠过车尾那个剧烈颤抖的轮廓——楼小丽时!
一股浓烈得如同实质、令人作呕的墨汁般的黑气,正死死缠绕在她的心脏位置!
那黑气翻滚、蠕动,散发着怨毒与冰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股恐怖的黑气,并非完全属于楼小丽自身!
它像一条狰狞的黑色钩锁,一端深深嵌入她的心脏,另一端却穿透了公交车的铁皮车厢,
如同一条无形的黑色毒藤,无声无息地延伸出去……
秦无忌的“视线”顺着那无形的“毒藤”猛地追击!
猩红视野穿透车窗,越过混乱的街道和喧嚣的城市背景。
那“毒藤”的尽头,精准地锁定了远处一栋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冷光的玻璃幕墙大厦!
大厦顶层,巨大的烫金Logo——“晴空贸易集团”几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只透着股虚伪的冰冷。
“赵世晴?!”
周汐颜的声音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在秦无忌耳边极轻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