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他那三个原本戴着耳机打游戏的室友，动作整齐划一地僵住了。
手指悬在键盘鼠标上，脖子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咔咔咔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皮炜，和他那个诡异地同步外放着六个女人声音的手机支架。
三个室友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六个重叠交织的女声还在扬声器里激烈地碰撞、质问。
时间凝固了。
皮炜脸上的油腻笑容彻底僵死，如同被刷了一层劣质的石膏。
血色“唰”地一下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刚从冷冻柜里拖出来的死猪肉。
他眼里的得意和精明碎裂成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漏气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我……”
他徒劳地伸手去抓那几个疯狂的手机屏幕，手指哆嗦得如同中风。指尖刚碰到屏幕——
滋滋！
又是一阵强烈的电流干扰！
不止是声音！
六个原本显示着女孩面孔的视频窗口，画面猛地一阵剧烈闪烁扭曲！
紧接着，像中了最恶毒的病毒，屏幕上所有的画面被粗暴清除！
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滚动刷新的聊天记录！
文字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有他发给“宝宝A”的肉麻情话截图：“今生只爱你一人，我的小傻瓜”；
紧跟着就是给“宝贝b”的奢侈礼物转账记录截图，金额醒目；
下一秒是给“老婆c”的承诺：“暑假一定带你去迪士尼，骗你是小狗！”；
再下一秒是和“亲爱的d”的聊天：“上次那三千先帮我顶顶，下个月发了项目分红立刻还你！爱你！”；
然后是和“小甜心E”的露骨调情截图；
最后，定格在一条发给“女友F”的消息上，冰冷无比：“别胡思乱想，不可能！自己买药处理掉，钱打你了。别烦我！”
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承诺，所有的金钱往来，
所有的不负责任……像是被扒光了衣服，
赤裸裸地、动态地、一丝不挂地呈现在六个疯狂闪烁的屏幕上！
宿舍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扬声器里，六种不同音色的惊呼、尖叫、崩溃的哭泣和愤怒到极致的咒骂，
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几乎要把天花板掀翻！
“皮炜！你个王八蛋！！”
“骗子！畜生！！”
“我的钱！还我钱！！”
“你不得好死！！！”
皮炜终于发出了一声非人的、绝望的嚎叫。
他像被开水烫到的猴子，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慌乱中一脚踹翻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噪音。
他伸出手，不是去关手机，而是徒劳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将他灵魂撕碎的声浪。
椅子翻倒。
桌面上水杯被撞翻。
水渍迅速在他那些摊开的、印着“优秀学生干部”的奖状上蔓延开。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架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终于承受不住那来自虚拟空间和现实目光的双重压力，
身体顺着床沿，面条般软软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宿舍的三个室友，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过来。
他们看看地上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皮炜，又看看那还在疯狂倾泄着罪证的手机屏幕，
再听听扬声器里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女声大合唱”……
三个室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鄙夷，有“卧槽还能这么玩”的荒谬感，
最后都化为无声的唾弃。
其中一个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悄悄按下了录像键。
另一个干脆转过身，戴上耳机，把游戏音量调到最大，彻底隔绝这出荒诞剧。
最后一个，则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像一根针，狠狠扎在皮炜脆弱的神经上。
宿舍门外，已经隐约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隔壁寝室的议论声。
那场始于虚拟网络的审判风暴，正无可阻挡地席卷到现实空间。
------
奶茶店的冷气似乎更足了。
窗外广场上的喧嚣仿佛隔着厚厚的海水，变得模糊不清。
秦无忌“看”着意识海中那疯狂滚动的审判结果投影，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慢慢平复。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漠然。
【审判完成！】
【目标‘时间管理大师’皮炜：社死性惩罚达成！】
【清算孽债：阻止潜在受害者新增，中断其欺诈链条。】
【功德值返还：300点（双倍返还达成）。】
【当前宿主功德值：1750点。】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深处沉寂下去。
“咦？”
身边的周汐颜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疑惑。她皱着秀气的鼻子，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几下，像只警惕的小动物：
“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光洁的胳膊。
那股寒意来得快，去得更快。
秦无忌重新拿起那杯柚子茶。
冰块融化了大半，杯壁外侧凝结的水珠滑落下来，在桌面留下一个小小的湿印子。
他吸了一口，酸甜冰凉的感觉再次占据味蕾。
“心理作用吧。”他淡淡地说，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周汐颜脸上，“走了。”
周汐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刚才那瞬间的沉寂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她撇撇嘴，抱起自己还剩小半杯的草莓冰沙：“哦。”
两人推开奶茶店厚重的玻璃门。
外面的热浪混杂着人群的汗味和广场中央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扑面而来，与店内的清凉形成强烈反差。周汐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广场上的混乱中心，那个倒霉的“男模”已经被几个保安连拖带拽地和那个同样吓得不轻的同伴一起，
塞进了一辆姗姗来迟的商务车。
人群失去了焦点，开始慢慢散开，留下满地狼藉和嗡嗡的议论声。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给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镀上了一层模糊而暧昧的金边。城市的喧嚣重新占据了主导。
------
距离广场不远处，一栋写字楼的天台边缘。
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黑有常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裙，勾勒出冷硬强势的线条。
她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站姿挺拔如标枪，俯视着下方渐渐散去混乱的广场，
也俯视着那两个混入人流、正朝着广场外走去的熟悉身影。
她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深潭，倒映着城市黄昏的浮光掠影。
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沉郁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
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白问天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不太显眼的灰色休闲装，脚下却踩着一双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缀着银色金属链的黑色短靴。
靴底的硬跟轻轻碾磨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低垂着头，长而微卷的头发被天台的风吹得有点乱，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
她没有咬嘴唇，也没有绞手指。
她的左手紧紧攥着一个崭新的蓝牙耳机盒，
崭新的硬质塑料外壳在她过于用力的指节下，发出轻微却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声音极其细微，却被呼啸的风精准地送到了黑有常的耳边。
黑有常没有回头。
她的视线依旧锁定着下方街道上那两个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秦无忌挺拔的背影，和周汐颜偶尔蹦跳一下的活泼侧影。
“废物。”
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砸向身后的白问天。
白问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攥着耳机盒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那嘎吱声瞬间停止了。
黑有常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光线勾勒着她凌厉的侧脸线条，投下的阴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直接笼罩在白问天低垂的头顶。
“一次，又一次。”黑有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带着一种针扎般的穿透力，刺进白问天的耳朵，
“让他们在你眼皮底下，又一次‘清理’了目标。效率还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