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狭窄公寓的客厅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灰尘的味道，如同无形的、凝结的浊流，沉甸甸地淤积着。
黑有常那张过分甜腻的笑脸，填满了白问天被迫仰起的视野，吸走了所有的光。
只有那张脸是亮的，亮得虚假，亮得让人心惊肉跳，像博物馆里打光过度的劣质蜡像。
下巴上的剧痛尖锐无比。
那涂着焦糖色指甲油的指尖，冰冷得像冻过的针，狠狠掐进她下颌骨脆弱的皮肉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骨头。
指甲边缘带来的细微割裂感，火辣辣地蔓延开。
“又、在、心、软？”黑有常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裹着蜜糖，内里却是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白问天的耳膜深处，搅动着里面的神经。
那股浓郁的、甜腻到发齁的焦糖香气，随着她喷出的气息，热烘烘地扑在白问天冰凉的耳垂上。
白问天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脊柱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节椎骨都死死咬合着，传递着濒临断裂的痛楚。
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如同被一颗巨大冰冷的玻璃弹珠死死卡住，堵住了所有声音和气息。
她拼尽全力，才从几乎痉挛的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带着血腥味的破碎气音：
“属…属下…不敢。”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敢？”黑有常的尾音危险地扬了起来，甜腻感陡然加重，几乎要滴出黏稠的糖浆。
她掐着下巴的手猛地又收紧一分！指甲更深地陷了进去！
白问天眼前瞬间爆开一片细碎的金星，剧痛让她差点直接厥过去。
“我看你骨头缝里都透着‘敢’的味儿！”
空气里只剩下白问天压抑到极致的、濒临窒息的抽气声。
下一秒，施加在下颌上的恐怖力道骤然消失。
黑有常猛地松开了手，动作快到只留下一道焦糖色的残影。
白问天猝不及防，身体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踉跄着向后猛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腐朽的墙灰簌簌落下，呛了她一鼻子。
她大口大口吞咽着浑浊的空气，肺部火烧火燎，下颌骨的位置一片麻木的钝痛逐渐取代了尖锐，
留下几个清晰的、深陷下去的半月形凹痕，边缘已经渗出细小的血珠。
黑有常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甚至优雅地抬起那只刚刚施暴的手，对着窗外昏暗的光线，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自己完美无缺的焦糖色美甲。
指尖圆润，光泽诱人。仿佛刚才掐入皮肉的，是另一个人的手。
“骨头痒了，就得松松筋。”
她语调轻快，甜得发腻，像在讨论下午茶的甜点，
“正好，给你个活儿，活动活动筋骨，省得你那颗心啊，软得像块烂豆腐。”
她放下手，目光像淬了冰的探照灯，重新锁定白问天，
“城西，‘微风广场’门口。下午三点。
有个新鲜出炉的小畜生，刚相亲失败，觉得全世界欠他的，当街掀翻了人家孕妇买的热奶茶，
一整杯滚烫的，全泼人身上了。
啧啧，那孕妇，听说肚子都显怀了，疼得在地上打滚儿鬼叫呢。”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更大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去‘照顾照顾’他。让他彻底清醒清醒。
这次，‘照顾’得‘到位’点。
再让我看到你露出半点不该有的表情……”
后面的话化作一声极其轻柔的、带着粘稠甜意的笑声。
笑声钻进耳朵，比刚才的威胁更让白问天汗毛倒竖。
黑有常不再看她，踩着那双精致的高跟鞋，鞋跟敲击着廉价的地板砖，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响声，
如同某种倒计时的秒针，一步步消失在公寓门外昏暗的走廊尽头。
公寓里死寂一片。
白问天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
她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轻轻碰了碰下颌上那几个还在隐隐作痛的凹痕和边缘渗血的细小伤口。
指尖沾上一点黏腻的湿意。她盯着那点刺目的红，
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她死死地、狠狠地压了下去。
呼吸声粗重而压抑，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下午三点。微风广场。
周末的商场门口，永远是人声鼎沸的漩涡中心。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蒸腾起一股混杂着香水、奶茶、炸鸡和无数人体气息的热浪。
音乐声、广播促销声、孩童尖叫嬉闹声、情侣低语声……各种分贝的噪音搅在一起，
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音墙，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
一对年轻夫妇小心翼翼地从秦无忌和周汐颜身边挤过，女人挺着明显隆起的孕肚，
丈夫紧紧护在她身前，用胳膊隔开拥挤的人流。
“小心点，这边人多。”丈夫的声音紧张又温柔。
秦无忌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个孕妇的背影，直到人流将他们吞没。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指骨微微发白。
前世被那个便道逆行的畜生撞飞时，最后的视野里，似乎也掠过一抹刺目的红……
“无忌？”旁边传来一个清亮又带着点软糯的声音，瞬间拽回了他的思绪。
一杯插着吸管、杯壁凝结着冰凉水珠的柚子绿茶，
被一只白皙纤细、骨节漂亮的手递到他眼前。晃了晃。
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
周汐颜今天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
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俏皮地贴在汗津津的脖颈上，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精致。
一双杏眼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翘，此刻正带着点疑惑和关切看着他。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无袖小背心，搭配牛仔短裤，两条笔直的漫画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发什么呆呢？”她踮起脚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
“昨晚码字又熬通宵啦？忌忌？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是不是又在构思怎么折磨你书里哪个倒霉反派了？”
一股清爽的柚子茶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驱散了周围浑浊的空气。
秦无忌松开攥紧的手，接过那杯冰凉沁人的柚子茶。
塑料杯壁的冷意透过掌心，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
他吸了一大口，酸甜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口那股莫名的燥郁。
“没什么。”他含糊了一句，目光习惯性地、不着痕迹地开始在周围涌动的人潮中扫视。
这是一种本能，自从带着那个该死的系统重生到这个遍地畜生的平行世界后，就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视野的边缘，几行漂浮的、普通人肉眼无法捕捉的虚拟数据流安静地悬浮着。
【天罚系统 V1.2】
【宿主：秦无忌】
【善恶透视眼（被动）】：已激活
【审判值：37\/100】（累积审判罪孽可升级系统权限）
【当前扫描范围：半径50米】
【侦测到轻微恶意波动…（来源：左侧5米，偷拍裙底手机）】
【侦测到中等恶意波动…（来源：右侧10米，扒窃惯犯）】
【恶意等级：低（灰）-中（黄）-高（橙）-极恶（红）】
这些数据流如同背景板，在他眼前安静流淌。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浓浓炫耀腔调的笑声，
像把破锣，粗暴地撕开了商场门口鼎沸的人声屏障，猛地砸了过来！
“哈哈哈！家人们！看到了吗？这才叫生活！这才叫品味！”
声音的来源，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商场入口侧边，一个巨大的香槟金跑车广告牌下，几个举着手机支架、补光灯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男人忙碌。
那男人，显然就是噪音的制造者。
他身材高挑，宽肩窄腰，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昂贵休闲西装，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倒三角轮廓。
头发精心打理过，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昂贵的发油光泽。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妆容，遮盖了细微的瑕疵，让五官在补光灯下显得更加立体精致，唇红齿白。
确实是张能上时尚杂志封面的脸。
此刻，他正对着架在手机支架上、正在直播的手机镜头，笑得春风得意，
露出一口可以做牙膏广告的洁白牙齿。
他微微侧身，刻意展示着自己西装袖口上某个奢侈品品牌的烫金金属袖扣，
手腕上价值不菲的金表在补光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身边的地上，堆着十几个印着各大奢侈品牌LoGo的购物袋，像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直播间弹幕正疯狂滚动刷屏：
“啊啊啊！老公好帅！”
“这套西装绝了！完美的衣架子啊！”
“这表我认识！xx牌白金限量款！一套房！”
“老公求链接！求同款！”
“这才是高质量男性！姐妹们学着点！”
男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他拿起地上的一个限量版皮包，
随意地在镜头前晃了晃，语调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慵懒和优越感：
“看到没，姐妹们？有些人啊，注定就是云端上的凤凰，
有些人呢，一辈子就只能蹲在泥地里咯咯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