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门外灌进来的冷雨还要刺骨。
她几乎能想象出黑有常大人得知消息时的表情
——那双永远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眼睛会瞬间冻结,
嘴角的弧度会变成淬毒的刀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一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精准的鼓点,
穿透了楼道内呼啸的风声和大雨砸在建筑外墙上的巨浪轰鸣,
清晰无比地,一步一步,从黑暗的楼道深处传来。
嗒、嗒、嗒……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韵律感,每一步都踩在人心跳的间隙上。
光是听着这脚步声,就让人头皮发麻,仿佛那不是鞋跟,而是锋利的钉子正刺穿冰冷的地面。
白问天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她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投向楼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来了!
黑暗中,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缓缓浮现,如同从墨池里升起。
一身暗红色的旗袍,那颜色浓郁得仿佛凝固的、即将干涸的鲜血,
在门缝外透入的微弱光线和闪烁的警灯映照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旗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裙摆随着她优雅的步伐,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摆动,如同暗夜里流淌的血河。
黑有常。
她脸上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口埋葬了无数秘密的千年古井,
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直直地落在了白问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眼神,比外面的暴雨更冷,比楼道的黑暗更深。
白问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当头罩下,瞬间让她窒息。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粗糙冰凉的水泥墙上,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那只被她绞在手里的银镯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嘣”声,几乎要被生生掰断。
“大…大人……”白问天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挤得异常艰难,
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审判…审判…降临了。”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苟立人……他…他被锁定了!能量很强…我…挡不住…”
她语无伦次,只想把自己缩到墙缝里去。腕上的银镯子已经被冷汗浸透,一片滑腻冰冷。
黑有常的脚步停在白问天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旗袍鲜红的裙摆边缘,几乎要碰触到白问天微微颤抖的裤脚。
那浓烈的压迫感,如同实质化的山峦,压得白问天喘不过气。
“呵。”
一声轻笑从黑有常的红唇中溢出。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能冻结骨髓的寒意。
她微微偏头,视线似乎饶有兴致地掠过白问天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最终落在那只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银镯子上。
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因失职而破损的玩物。
“废物。”
两个字,清晰、冰冷,如同两枚冰锥,精准地钉入白问天的耳膜,钉进她的心脏。
“连一只将死的猎物都看不住,”黑有常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慵懒的调子,尾音却危险地上扬,
“你说……”她缓缓抬起一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手,
指尖仿佛随意地拂过白问天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
但那冰冷的触感,却让白问天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再也无法掩饰。
“……我要你这双眼睛,”黑有常的指尖停留在白问天剧烈颤抖的眼角下方,
并未真正触碰,却带来一种被毒蛇信子舔舐的幻觉,“还有什么用呢?”
白问天猛地闭上眼,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
那只银镯子冰冷的金属边缘深深硌进她的皮肉里,带来一丝钝痛,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恐惧。
黑有常收回了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她优雅地转身,暗红的旗袍在黑暗中划过一道血色的弧线。
目光再次投向消防门外那片被红蓝警灯疯狂切割的雨幕,看着那些在雨中忙碌的警察身影。
红唇边那抹冰冷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如同罂粟绽放。
“秦…无忌…”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某种新奇又危险的佳酿,“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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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大学城附近,一处老旧居民楼顶层的铁门被粗暴地撞开。
里面是一个被改装过的简陋实验室。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化学试剂的刺鼻、霉菌的微潮,
还有一种隐约的、类似劣质消毒水的、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
惨白的节能灯光管悬在屋顶,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光线毫无温度地洒在堆满各种玻璃器皿的实验台上。
标签泛黄的试剂瓶、烧杯、冷凝管散乱地摆放着,旁边堆着厚厚的专业书籍和写满密密麻麻算式的手稿纸。
苟立人就站在这个杂乱世界的中心。
他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实验服,戴着深度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一种极度亢奋、近乎癫狂的光芒。
那光芒里没有科研工作者的严谨或求知欲,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和即将得逞的残忍。
他面前的操作台上,赫然放着一个熟悉的蓝色包装罐——麦片罐。
盖子已经被小心地拧开了。
苟立人左手拿着一个特制的细颈玻璃瓶,瓶口对准了敞开的麦片罐。
瓶子里装着一种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微泛着一点诡异的油润光泽。
“张强…”苟立人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像是破旧风箱在抽动,“李伟…嘿嘿嘿…”
他念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狠狠碾磨出来的,带着刻骨铭心的怨毒。
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蛇蝎般阴冷的光。
“论文署名…奖学金…还有王媛那个贱人……”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复仇审判,
“你们以为…把我踩下去…就万事大吉了?做梦!”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稳玻璃瓶。
瓶口微微倾斜,一滴粘稠的无色液体,如同死亡的眼泪,缓慢地、粘滞地拉长,
眼看就要脱离瓶口,落入下方那堆散发着谷物香气的麦片之中!
这将是最后的晚餐!
就在这一刻!
嗡——!!!
一声无法用物理规则解释的、沉闷到极点的震颤,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
又像是地狱深渊传来的丧钟,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呃啊!!”
苟立人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颅!
手中的玻璃瓶再也握不住,“啪嚓!”一声脆响,狠狠摔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粘稠的、致命的液体瞬间泼洒开来,在惨白灯光下流淌,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化学气味。
但苟立人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双手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十指深深插入蓬乱油腻的头发里,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膝盖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砸在实验台冰冷的金属边缘!
剧烈的刺痛传来,他却恍若未觉。
因为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他的灵魂!
那股力量带着绝对的审判意志,蛮横地撕扯着他的意识,
将他硬生生拖拽进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刺骨的、充满绝望的空间!
眼前实验室惨白的灯光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医院急救室那异常刺眼、惨白到令人心悸的无影灯!
消毒水和各种药水的浓烈气味,混合着一种…生命急速流逝的、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喉咙,直冲大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沙砾。
“呃…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恐怖的抽气声。窒息!无法言喻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张强,正躺在冰冷的急救床上!
剧烈的灼痛疯狂地从他的食道、胃部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死的鼓点,沉重地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身体痉挛着,完全不受控制地抽搐、蜷曲!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被痛苦扭曲发出的细微“咯咯”声。
视线一片血红模糊,如同浸在粘稠的血水里。
只能勉强看到上方那盏惨白刺目的无影灯,像一个冷漠的、巨大的眼睛,无情地注视着他的痛苦挣扎。
耳边是仪器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警报鸣叫!
“滴——滴——滴——!!!!”
急促、疯狂、毫无停歇!一声声,如同死神催命的丧钟,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
几个穿着淡蓝色急救服的身影在模糊的血色视野边缘焦急地晃动,他们在喊什么?
声音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灌满水的玻璃,嗡嗡隆隆,遥远而失真。
“肺…衰竭…”
“肾…指数跳水…”
“快!强心剂!再推一针!!”
绝望!冰冷彻骨的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地、不可逆转地从这具痛苦抽搐的躯壳里流失!
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每一寸神经都在被地狱之火灼烧!
不!不是我!我没病!我没中毒!我是苟立人!!!
苟立人的意识在濒死的躯壳里疯狂地咆哮、嘶吼!他想挣扎,想尖叫,想告诉那些模糊的影子真相!
但喉咙里只能发出更加恐怖的“嗬…嗬…”声,每一次抽气都撕裂般疼痛。
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视野急速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