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言·风尚沙龙”空气里那股浓稠的、混杂着花果香精、定型发胶和某种廉价消毒水的气息，
像一条冰冷的蛇，猛地钻入秦无忌的鼻腔。
冷气开得太足，吹得裸露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意，与外面夏夜的闷热形成刺骨的反差。
店面装修极力模仿着某种奢侈品的冷淡风，大片银灰色金属饰面和冷白灯光交叠，
映照着镜子里一张张年轻店员过分热情、却隐隐透着疲惫的脸。
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但音量稍大，带着一种刻不容缓的催促感。
“先生，晚上好！”一个染着亚麻灰发色的年轻男孩瞬间迎了上来，笑容标准得如同打印出来，露出八颗牙齿，
“您是第一次光临我们魅言吗？我是托尼，很高兴为您服务！”
秦无忌的目光掠过他，没有停留。
他的视线穿透了这精心编织的表象，落在了托尼的灵魂底色上——浑浊的灰白色雾气里，
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贪婪细线正不安分地扭动着，像水底肮脏的水蛭。
分量不算重，但足够令人厌恶。
“剪短。”
秦无忌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压过了背景音乐，让托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好的好的！先生这边请，先洗个头？”
托尼被那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跳，赶紧躬身引路，动作带着一种训练出来的流畅殷勤。
温热的水流冲击着头皮，按摩的手指力道适中。
托尼一边操作，一边嘴巴也没闲着：
“先生发质很好哦，就是稍微有点干……
我们店新到了一款深海鱼子酱精华护理，效果特别棒，今天活动最后一天，体验价只要888！”
秦无忌闭着眼，没应声。
水流声和托尼喋喋不休的推销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
透过紧闭的眼睑，他“看见”托尼身上那灰雾里的暗红贪婪线，随着推销的话语活跃了几分。
洗罢，刚坐到宽大舒适的理发椅上，一个穿着黑色修身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便踱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从容自信的微笑，眼神锐利地扫过秦无忌身上看似普通的t恤牛仔裤，目光在手腕处似乎想捕捉什么名表的踪迹。
“我是楼店长，先生怎么称呼？”
他嗓音醇厚，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自然地站到了托尼旁边，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包围圈。
“秦。”秦无忌抬眼。
楼店长的灵魂，在秦无忌的善恶透视眼中，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浓郁的、近乎粘稠的墨黑色雾气翻滚着，仿佛由无数细小的、哭泣挣扎的面孔凝聚而成，
那是被榨取的血汗钱堆积出的沉重罪孽。
一条条暗金色的、代表狡诈与虚伪的丝线，
如同精密的锁链，缠绕在墨黑雾气之外，构成了他完美无瑕的虚伪外壳。
“秦先生！”
楼店长笑容加深，拿起旁边柜子上一个精致的水晶瓶，
“看您气质卓然，这款我们沙龙专属定制的‘蔚蓝之境’香氛，与您简直绝配！
全球限量，只有我们最尊贵的VVIp客户才有资格体验并购买……”
他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浓郁的、类似雪松混合着琥珀的香氛气味霸道地压过店内的花果香，扑面而来。
嗅觉上的侵略性十足。
“没兴趣。”
秦无忌打断他，声音平淡，却像冰冷的刀锋切断了楼店长精心编织的话语网。
楼店长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
他放下香氛瓶，动作优雅从容，目光转向镜子里秦无忌的发型，手指虚虚地在他发顶比划着：
“秦先生想剪个什么样的短款？精神利落的？还是带点潮流设计的？
您的头型很好，稍微设计一下，气质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我们首席设计师Kev今天正好在店，机会难得……”
“咔嚓，咔嚓……”
托尼站在一旁，手中的剪刀适时地响起，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
秦无忌透过镜子，看着楼店长身后那片翻滚的、充满罪孽与虚伪的灵魂黑雾。
“随便。”
他吐出两个字。
楼店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他微笑着颔首：“明白了，秦先生是低调的品位。
那就让托尼给您设计一个既简单大方又不失格调的发型。托尼，用心点！”
他叮嘱了一句，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沙龙内侧一个挂着“总监室”牌子的磨砂玻璃门。
在他转身的刹那，秦无忌清楚地“看”到，那墨黑的雾气中，似乎有扭曲的数字“”一闪而逝。
托尼拿起梳子和剪刀，开始小心翼翼地修剪秦无忌的鬓角。
动作轻柔，嘴里却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
“先生，您平时工作一定很辛苦吧？看您肩膀这里有点硬哦……
我们店新推出的‘元气唤醒’肩颈疏通疗程效果真的立竿见影！
用的是瑞士进口的活络精油，配合我们金牌按摩师的手法……”
秦无忌沉默着，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休息区。
那里，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年轻女孩正半跪在一个微皱着眉头的中年男顾客沙发旁。
女孩仰着脸，眼圈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颤抖哽咽：
“王哥，求求您了……
您是我的老顾客，最了解我了。
我刚从老家出来，家里弟弟妹妹上学全靠我这点工资……
这个月业绩差一点，我……我房租真的交不起了，房东早上都来砸门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中年男顾客的茶杯续水，姿态放得极低。
中年男人脸上显出明显的为难和不耐烦，身体微微后仰，想要避开她的气息和泪光。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行挤出一点卑微的笑，
“王哥您充个卡，不用多，五千块就行！
您就当……就当帮帮我，救救急……我给您磕头了都行！”
说着，竟真的作势要往下伏身。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赶紧摆手：
“哎哎，别这样别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脸上混杂着尴尬、烦躁和一丝被道德绑架的无奈，最终变成了妥协的烦躁，
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卡，“行了行了，充五千！赶紧起来！”
“谢谢王哥！谢谢王哥！您是我救命恩人！”
女孩瞬间破涕为笑，双手接过卡，动作敏捷地拿起旁边的poSS机，
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凄楚？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更加鲜明的暗红色贪婪，
如同毒蛇吐信，被秦无忌的善恶之眼清晰地捕捉。
那暗红贪婪线，在她成功收款后的瞬间，膨胀了几分。
“畜生。”
秦无忌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胸腔里有冰冷的火焰在积蓄。
就在这时，总监室的磨砂玻璃门无声滑开。
楼店长陪着一个穿着米白色中式立领盘扣真丝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这人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水晶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造型奇特、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器具——
细长的针具、连接着导管的怪异漏斗状器皿，还有几瓶颜色浑浊的液体。
楼店长脸上的笑容变得异常虔诚，甚至带着点狂热，声音也拔高了一个度，清晰地传遍整个沙龙：
“各位尊贵的顾客！非常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我们沙龙斥巨资邀请到了国际顶尖的自然疗法养生顾问——
史密斯博士！史密斯博士独创的‘灵泉净化·脏腑归元’疗法，
在欧美顶级圈层风靡已久，今天首次落地我们魅言！”
金丝眼镜的史密斯博士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悲天悯人、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休息区的顾客，如同俯瞰待宰的羔羊。
在秦无忌的视野里，这人灵魂的底色，是比楼店长稍浅、却更加粘稠污浊的深灰色，
其间盘旋着一种油腻的、散发着腥味的黄绿色光芒——
那是伪科学包装下的极致贪婪与欺骗。
他托着的托盘上，每一个器具都隐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类似腐坏油脂混合着草药的气息。
史密斯博士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模仿出的、带着奇怪翻译腔的语调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沾满了油腻的粘液：
“各位……被现代都市浊气侵蚀的疲惫灵魂们……你们是否感到……沉重？便秘？皮肤暗沉？失眠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