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忌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膝盖猛地一软，重重砸在冰冷油腻的地砖上。
眼前一片乱窜的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整窝愤怒的黄蜂。
鼻腔里充斥着那股怪物湮灭后残留的气息
——仿佛滚烫的劣质机油混着冰箱底层腐败了几年的剩菜，
再被扔进焚化炉猛烈炙烤后弥漫开的浓烈焦臭，熏得他胃袋抽搐，喉头一阵阵发甜发苦。
那片被光球笼罩过的墙角，此刻只剩下一大片令人极度不适的污渍。
像被反复泼洒、凝固、再烧焦的厚重油垢，深深浸透了水泥地面，边缘狰狞地向上翘起一部分焦糊的墙皮。
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尘埃，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晨曦光柱里缓慢地、
黏腻地翻滚沉浮，如同死掉的浮游生物。
整个空间一片死寂。角落里，几只侥幸未被波及的老鼠僵在原地，
绿豆大的小眼睛里凝固着纯粹的、动物本能的恐惧，连须子都不敢抖动一下。
它们被刚才那股超越理解的毁灭气息彻底慑住了心神。
“……无忌！秦无忌！”
带着哭腔的、熟悉又亲切的声音，像一根坚韧的丝线，穿透了秦无忌混沌的意识迷雾，猛地将他拽回现实。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汐颜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闯入他模糊的视野。
她那双好看的杏眼此刻红肿不堪，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心疼。
“别碰我！”秦无忌嘶哑地低吼，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纸。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挡开周汐颜伸过来的、微微颤抖的手。
他手指上的皮肤被那股狂暴的冰焰能量侵蚀，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焦黑色，
裂开的口子深处隐约可见诡异的冰蓝色光丝在血管里流动，
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灼痛与刺骨寒意交织的剧痛。
周汐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蜷缩了一下，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你怎么样？哪里疼？你说话啊！”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无助的惊惶。
“死…死不了…”秦无忌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强撑着调动一丝微弱的心神，艰难地“呼唤”着脑海深处那个沉寂的系统。
视网膜上，一行行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字体艰难地浮现，像接触不良的老旧显示屏：
【目标：贪婪聚合体（Lv.2）……湮灭完成……能量结算……宿主濒临崩溃状态修复中……修复进度1%……2%……】
进度条如同蜗牛爬行。
每一次极其微小的跳动，都伴随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注入他几近干涸的经脉，
试图修复那些被狂暴能量撕裂的创伤。
每一次暖流涌过，都带来一阵被火蚁啃噬骨髓般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痉挛。
冷汗瞬间洇透了他后背的衣料，贴在冰冷的皮肤上，黏腻得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一股阴寒刺骨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
“嘶”地一下钻进他剧痛混乱的脑海深处。
【啧，狼狈得真像条落水狗呢，秦无忌。】
黑有常那慵懒又充满无尽恶意的声音，直接在秦无忌的意识里响起，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嘲弄，
【连这种最低等的‘贪油’聚合都差点要了你的小命？
看来系统给你的力量，都被你拿去心疼那个小丫头片子了吧？
真是废物。】
秦无忌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焦黑皮肉里，试图用这尖锐的刺痛来对抗脑中那冰冷的侵蚀和嘲讽带来的怒意。
“滚！”他在意识里咆哮回去，但精神上的虚弱让这咆哮更像是虚张声势的喘息。
【呵，无能狂怒。】黑有常的意念轻蔑地缠绕着，如同跗骨之蛆，
【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让我想想……你最痛恨的是什么来着？
哦，那些自以为是，把别人的安宁踩在脚下狂欢的‘畜生’？
下一个目标，‘视听污染源’，已经出现了哦……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尽情享受这场‘晨间交响乐’吧……期待你能活着爬过去，我的‘审判者’大人。】
那冰冷恶毒的意念如同退潮般倏然消失，留下秦无忌脑中一阵尖锐的空鸣和更为深重的疲惫。
“……视听污染源？”秦无忌喃喃自语，焦黑的眉头死死蹙紧。
黑无常的话语像淬毒的针，刺入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前世那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摩擦声、骨骼碎裂的闷响、以及周围人群惊恐的尖叫……
无数嘈杂恐怖的音浪碎片瞬间在他脑中炸开，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就在黑有常意念消失的下一秒——
咚嚓！咚嚓！咚——嚓！
一阵狂暴到足以掀翻屋顶的鼓点，混合着撕心裂肺的唢呐和电子合成器毫无节制的嘶鸣，
毫无预兆地、极其蛮横地，狠狠撞碎了这片居民区清晨残存的宁静！
那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铁锤，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凿穿了薄薄的玻璃窗，
狂暴地涌入秦无忌和周汐颜所在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唔！”周汐颜猝不及防，被这恐怖的声浪震得浑身一颤，
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痛苦。
秦无忌只觉得那狂暴的噪音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本就剧痛欲裂的太阳穴！
意识深处刚刚开始缓慢恢复的系统界面，被这噪音冲击得剧烈闪烁了几下，
修复进度条的跳动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戾和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冰焰与金芒疯狂交织流转，
属于【善恶透视眼】的天赋被这噪音强行、粗暴地激活！
视线穿透厚重的水泥墙壁，越过几栋居民楼，锁定在小区中心那个不大的街心花园广场上！
那里，俨然成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战场。
超过三十位穿着大红大绿、荧光鲜亮统一运动服的大妈，如同训练有素的军团，阵型整齐划一。
她们手中挥舞着同样鲜艳的绸扇或布巾，随着那震耳欲聋的音响节奏，
大幅度地扭动着腰肢，踩着铿锵的步伐。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唯我独尊的磅礴气势。
她们脸上的表情是高度一致的亢奋和投入，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也毫不在意。
而在秦无忌的【善恶透视眼】中，
这幅画面呈现的景象截然不同，令人头皮发麻！
每一个舞动的大妈身上，都升腾起一股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暗紫色烟雾！
那烟雾并非单纯的邪恶，更像是一种极度膨胀的、自我中心扭曲后形成的“污染光环”！
光环的边缘剧烈地扭曲、翻腾，源源不断地向外辐射着肉眼不可见、
却足以搅乱心智、撕裂安宁的狂躁声波碎片！
她们的头顶，全都漂浮着一个由暗紫色烟雾凝聚成的、不断咆哮的扭曲文字：
【噪】！这文字仿佛拥有生命，随着音响的每一次轰鸣而剧烈震颤，散发出更强力的污染波纹！
这些波纹如同贪婪的八爪鱼触手，疯狂地向四周扩散蔓延！
它们穿透墙壁，钻进窗户，勒紧那些被迫在周日清晨六点就被迫“享受”这场视听盛宴的普通居民。
秦无忌的“视线”扫过邻近的几栋居民楼。
那些被噪音侵扰的窗户后面，在他眼中呈现出的是一片片绝望的灰白色。
一个个顶着巨大黑眼圈、脸色憔悴的上班族或学生，在床上痛苦地翻滚，或用枕头死死捂住头蜷缩在墙角。
他们身上勉强透出微弱稀薄的代表“忍耐”的白光，
但在那狂暴的紫色噪音污染光环的持续冲击下，这白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忍】字在他们头顶艰难地闪烁，几近破碎。
一个住在三楼、穿着睡衣的年轻男人猛地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广场方向，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关掉！求你们了！关掉吧！孩子刚睡着！还要上班啊——！！”
他的声音在恐怖的音响轰鸣面前，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被无情吞噬。
回应他的，是广场大妈军团更加卖力、更加气势磅礴的舞步和扇子翻飞的呼啸声！
她们头顶那个巨大的【噪】字，
似乎因为他的反抗而更加兴奋地膨胀了一圈！
年轻男人脸上充满了绝望的灰败，【忍】字彻底碎裂，被一片颓然的灰黑色取代。
他猛地缩回头，“砰”地一声重重关上窗户，隔绝不了声音，只能绝望地隔绝视线。
小区保安亭里，两个同样顶着黑眼圈的保安，愁眉苦脸地对坐着。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保安重重叹了口气，端起搪瓷缸子灌了一大口水，声音疲惫不堪：
“唉……惹不起啊老张。上个月小王上去劝了一句，差点被她们唾沫星子淹死，还被投诉态度粗暴……算了，再熬一小时吧……”
另一名保安沉默地摇摇头，脸上满是麻木和无奈。
他们身上代表秩序的淡蓝色微光，在紫色污染光环的侵蚀下，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秦无忌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那双洞穿虚妄的眼睛死死盯着广场中央那个超大功率、外壳鲜红、如同狰狞巨兽般咆哮的音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