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取过案头一支狼毫笔,探进砚台里蘸饱了清水。
笔毫触到地球仪顶端的青藏位置时,水珠顺着陶土刻痕往下淌。
“黄河从此发源。”他手腕轻转,笔尖沿着山脉凹陷处划出蜿蜒蓝线。
水迹在烛光下泛着亮光,流过九曲位置的时刻意多顿笔,在球面留下个深色水洼。
韩芸“哎呀”一声,忙用绢帕去擦案几上溅开的水点。
周小虎突然指着河套位置:“这儿像不像骆驼脖子?”
孩子们凑近看时,里屋突然传来响亮的啼哭。
苏怡抱着林儿掀帘而出。
“这小祖宗,”她轻拍儿子光溜溜的屁股,“跟你爹讲的黄河汛期似的,说发水就发水。”
张勤笑着继续运笔。
水线划过黄土高原时变得浑浊,他故意让笔锋散开,模拟泥沙俱下的效果。
韩其突然发现:“水到这儿变黄了!”
笔尖移到入海口,张勤手腕轻抖,模拟三角洲的扇形扩散。
“壶口瀑布在这儿。”
他用笔杆重重敲击一处陡崖标记,震得球体轻颤。
林儿被声响吸引,止哭伸手要抓地球仪。
苏怡忙抱开孩子,尿布上的水渍却滴在球面,正好与画出的黄河汇流。
子时更鼓声中,孩子们趴在地球仪旁睡着了。
韩其梦中还嘟囔“安南稻熟两季...”。
周小虎手心攥着描下的海岸线。
烛泪滴在球面东海位置,凝成琥珀色的岛礁状。
而万里之外的真实海面上,或许也有胆大的唐人商船正借着季风驶向波斯湾。
船头灯笼在夜色中明灭,恰似地球仪上那些被烛光照亮的刻痕。
......
张宅中庭的青石地洒扫得泛着水光。
周小虎抱着个粗布包袱最先叩门,韩其拎着竹编书箱紧随其后,韩芸则小心捧着个青瓷罐。
三人在院中枣树下站成一排,衣襟都带着晨露的湿气。
张勤坐在廊下的胡床上,苏怡在一旁案几摆开茶具。
周小虎解开包袱,露出套崭新的木工凿:“师叔...不,先生,这是俺爹打的,削竹简最利索。”
韩其从书箱取出方歙砚:“学生磨了整夜的墨,砚堂平如镜。”
韩芸揭开瓷罐,蜜香扑鼻:“采的槐花蜜,给先生润喉。”
“跪。”苏福声音不高,三个孩子齐刷刷跪在蒲团上。
“先生在上,请受学生周小虎、韩其、韩芸一拜。”说罢便屈身磕头。
“好,这礼为师受下了,都起来吧。”
张勤挥手,继续说道:“我不以常规束修吩咐你们准备这些拜师礼,你们可知是何意?”
三人皆摇头,异口同声道:“学生不知。”
他取过凿子掂量:“匠作之器,贵在精准。”
又抚砚台,“磨墨如砺志,需持之以恒。”
最后蘸蜜尝了尝,“甘而不腻,如学问需掌握火候。”
苏怡递来三盏茶。
周小虎捧茶过头顶时手微颤,茶水晃出盏沿。
张勤接盏时顺势托住他手腕:“稳字当头。”
韩其奉茶时目不斜视,盏沿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