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陆枭深邃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
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比身后的深海还要汹涌复杂。
是震撼,是探究,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信任。
他信她。
毫无道理,却又坚如磐石地,相信她能创造这个奇迹。
夜风吹起苏白额前的碎发,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小楼已经到了。
陆枭将怀里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小嘴还在咂吧的小宝,小心翼翼地递给苏白。
两人的指尖在交接时,他宽厚滚烫的手掌,不可避免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手背。
一触即分。
却仿佛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苏白抱着温软的小宝,触电般后退了半步,拉开那让她心慌意乱的距离。
陆枭也收回手,面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
“我就不进去了。”
陆枭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月色浸透的砂纸。
“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视线却落在苏白那只被他碰过的手上。
“我那份……以后再吃。”
“明天早上八点。”
陆枭突然说道,语气恢复了军人般的决断。
“招待所后面那片空地,人和工具,都会到位。”
他的效率,快得惊人。
苏白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里。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试探和审视,只剩下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
苏白想说谢谢你相信我,可话到舌尖,却觉得太过苍白无力。
陆枭的视线,从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成了一个冷硬的川字。
“明天不许逞强。”
他开口,语气依旧是那副又硬又冲的调子,像是在下达作战命令。
“种地是男人的事,你动动嘴就行了。”
“要是把自己累病了,就是拖全岛的后腿,懂吗?”
说完,他再没多看她一眼,转身,迈开长腿,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白抱着小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耳根的热度,却怎么也退不下去。
这个男人……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整个鲨鱼岛还笼罩在一片宁静的晨雾之中,空气里满是咸腥又清新的味道。
“姐姐!太阳公公要起床尿尿啦!”
小宝精力充沛地从床上爬起来,用他的小胖手推着苏白的脸。
当苏白带着这个小尾巴,来到招待所后面那片荒地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哪里是她昨天要的“十个兵”?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一个连的战士!
他们全都穿着军绿色的背心,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将那山峦般起伏贲张的肌肉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充满了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
“嘿咻!”
“一二!起!”
号子声此起彼伏,铁锹翻飞,尘土飞扬。
汗水混着泥土,阳刚的气息混着土地的腥味,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将那些板结的盐碱地一块块翻开,按照规划好的区域,堆砌田垄,效率高得惊人。
而站在最前方,指挥着这一切,并且亲自拿着一把沉重铁锹的男人……
不是陆枭又是谁?!
他同样上身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的军绿色背心,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线。
每一次,他将铁锹狠狠扎进坚硬的土地,手臂、后背的肌肉线条便会瞬间绷紧,形成一道充满爆发力的完美弧线,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汗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更添了几分凶悍的、令人心悸的男人味。
那个在全岛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全军区最难啃的硬骨头,陆团长。
此刻,竟然亲自下场,……翻地!
苏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二叔!二叔在挖大坑!”
小宝兴奋地指着陆枭,像只发现了新大陆的小炮仗,挣脱苏白的手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而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也很快被岛上早起的军嫂们发现了。
“我的妈呀!那……那不是陆团长吗?!”
“我眼睛没花吧?陆团长在……在干嘛?刨地?!”
“是为了那个新来的苏家小妹!昨天就听说她要把这片死地种上菜,我还当笑话听,没想到……陆团长竟然亲自给她撑腰!”
“一个连啊!我的天,咱们男人平时想申请几个兵帮着修个漏雨的屋顶都比登天还难,她一来,陆团长直接调了一个连给她种菜?!”
嫉妒、震惊、不可思议的议论声,像潮水般在家属区蔓延开来。
尤其是刘萍。
她提着散发着恶臭的刷子,正要去打扫家属区的公共厕所,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那热火朝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