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只是支不知天高地厚的百人屯再加一些民夫,此刻才惊觉踢到了铁板。
浮云也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暗自盘算:五百甲士对五百甲士,真打起来也得是惨胜,他们本是来打秋风赚粮食的,可不是来拼命的!
更何况这里离雒阳不过数十里,若是缠斗久了,北军闻讯赶来,别说粮食,怕是连小命都得留在这邙山!
“灭杀同僚?呵呵,那也得是‘同僚’才行。”
何方的厉喝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可有符传文书为证?”
张白骑似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抬手扔了过来。
何方使个眼色,许褚上前一步,大手稳稳接住,转身递到他手中。
何方展开一看,文书上果然盖着黑山校尉杨凤的朱红印信,不似伪造。
“小样,倒准备得周全。”
何方心中暗忖,面上却依旧冷笑,指着文书道:“不对!这文书虽有杨校尉印,却少了平津、孟津两关的验印!
你等从北边来,必经此二关,若无两关校尉验印,这符传便是无效文书,如何证明是奉令行事?”
张白骑依旧波澜不惊:“某只身前来联络,并未从两关正道通行,自然无需加盖验印。
待回程时,自会补验,何屯长不必在此吹毛求疵。”
“这不是吹毛求疵,这是军国大事,一点都含糊不得。”何方义正言辞道。
“含糊不得!?”
浮云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马鞍,怒喝道:“汝到底想怎么样?要打便打!
某这五百勇士,难道还怕了尔等不成!”
张白骑抬手按住躁动的浮云,目光落在何方身上,语气放缓:“何屯长,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在此做无谓争执。
司隶的寨子既然破了,某也不纠缠,但求你把雷公、司隶等人交出来,某等即刻自退,不再与你为难。
真打起来,谁都难说稳胜,某看你也是想做大事的人,没必要把辛苦攒下的部曲折在这里。”
这便是漫天要价。
这种情况下,两人根本没指望真要回人,不过是想以此为筹码,换个体面退走的台阶。
岂料何方径直摆手,语气斩钉截铁:“寨子既破,便是某的地盘;
雷公的首级、司隶的活口,都是某的军功!
阁下要北上谋事,某管不着,但既来了这邙山,就没有轻易走的道理!
要么,放下兵器投降,某饶你们不死,还能给你们一条吃粮的活路;
要么,就留在谷里耗着。
某刚拿下司隶山寨,粮草充足,耗上十天半月都无妨。
倒是你们,缺粮少补,能撑几日?”
“什么?!”浮云惊得瞪大双眼,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
张白骑也气得胸口发闷,差点抬手摘掉脸上的面具破口大骂。
哪有这么谈判的?
我漫天要价,你不但不给价,还要想要人!!
“小子,不还司隶、雷公倒也罢了,你竟还痴心妄想让某等投降?!”
浮云怪叫着,手中挥舞着长矛,“某家五百精锐,真打起来,你们也讨不了好!
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某可没兴趣。”
何方冷笑一声,侧身指了指身旁的许褚,声音陡然拔高,“某单这一员猛将,便能杀得你们屁滚尿流!”
“嗯!”许褚立刻配合地挺起铁塔般的身躯,牛眼猛地瞪圆,浑身煞气骤然爆发。
那股常年搏杀练就的悍勇威势,如狂风般扫向对面。
张白骑和浮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胯下的白马更是惊得连连刨蹄,不安地躁动起来,险些将两人掀翻在地。
山谷中瞬间静了下来,只有战马的响鼻声和甲叶的轻微碰撞声。
张白骑和浮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忌惮。
这等天生神力的悍将,一人便可冲乱阵型,真打起来,己方怕是真讨不到好,更别说还要担心北军驰援……
不过,眼见何方只在这里放嘴炮,张白骑心知对方也是狮子大开口。
于是冷声道:“孙子兵法云,归师勿遏,穷寇勿迫。
何屯长如此说,那就是逼某等入死地了。”
何方心中也有盘算:放走他们,虽少了一场硬仗,却也少了缴获。
但硬拼的话,手下必定死伤惨重,违背了他练兵保人的初衷。
而且灭掉这群人,缴获的都是甲胄刀兵的,还要上交......
于是提出要求:“阁下若真心想走,便把一百匹马和弓弩留下来,若有异动,休怪某不客气。”
张白骑闻言,顿时后悔不迭。
这些马可都是战马!
当然,问题是,这些马基本都是张白骑的。
因为这些马,张白骑会拼命,浮云却不会。
果不其然,浮云看向张白骑,意思就很明显了。
“最多五十匹!”
张白骑面具背后的表情看不到,但声音却是咬牙切齿。
暗想多一匹都拼命。
“喏!”
何方大声说道。
对方的马可都是战马,至少五万钱一匹,这五十匹,也有二百五十万钱了。
那个爽快劲,差点让张白骑一口老血喷出。
双方达成协议,张白骑等人留下五十匹战马,向谷口撤去。
为了表示愤怒,其只留下光秃秃的五十匹马,连马鞍都摘走了......
谷口两侧,显露出鲍出高岳的身影。
不过得到何方军令的他们并没有出手,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慢慢抬走堵住谷口的檑木和滚石,快速撤离。
许褚紧盯着他们的动作,手握刀不放,直到贼寇尽数撤出谷口,消失在山林中,才对何方问道:“屯长,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何方望着贼寇离去的方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的弟兄比什么都重要,没必要为了五百贼寇拼得两败俱伤。
再说……”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张白骑想北上谋事,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到时候,就不是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这个时候,鲍出也赶了过来,他有些不甘心:“何老弟,就这么放他们跑,太便宜他们了!
要不要某杀过去?”
“便宜?”何方哈哈大笑,“鲍教头,咱们拿下了司隶山寨,缴获了粮草、兵器,还练了兵、立了威,这已经是大赚了!
走,回山寨去,清点缴获,给弟兄们论功行赏!”
众人闻言,都欢呼起来,先前的不甘一扫而空,跟着何方往山寨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