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油灯悬在梁上,将严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忽明忽暗。
他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按着剑柄。
“陇西太守李参,字相如,乃是前汉飞将军李广族中后人。
此家族亦是家修兵法。
李相如沉静有谋,专募陇西羌胡中守善不叛者,简其精勇,得其死力。
这等驭下手段,绝非寻常俗吏可比。”
眼见严干端着空碗,何方忙执壶给严干添酒。
“还有汉阳太守傅燮。”
严干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酒,又道,“北地傅氏乃是北地郡的豪族。
他师从太尉刘宽,又素与皇甫嵩交厚,据说连皇甫嵩的兵法都得了真传。
这般文武双全的人物坐镇汉阳,后路安稳!
......”
严干越说越激动,双颊因酒意涨得通红,忽然将案上的空碗往中间一推:“最要紧的是,去岁冬月,叛军因缺粮内讧,韩遂那厮竟杀了北宫伯玉、李文侯和边章。
这等自毁臂膀的蠢事,简直是天赐良机!
耿鄙此番征六郡兵,正是荡平叛贼的好时候。”
话音未落,他抓起酒碗猛灌一口,酒液顺着下颌淌进衣襟也不顾。
忽然拔剑出鞘半尺,寒光映着他灼灼的眼:“恨不能提剑往凉州啊,效那班仲升弃笔从戎,斩将夺旗,立不世之功!”
剑归鞘的脆响惊得油灯颤了颤。
一曲高歌后,严干醉眼朦胧地看向何方,大笑:“兄弟,你说耿鄙此番,必胜否?”
何方心中暗笑。
严干这副模样,分明已是认定了必胜,偏还要来问他。
何方缓缓开口,一字不差:“必败无疑。”
“哐当!”
严干正自顾自的倒酒,闻声刚酒碗掉在案上,酒液泼了满案。
他猛地按住腰间的剑柄,还好性格沉稳。
不然好悬没一剑砍了对方。
“你说什么?”
严干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韩遂杀主自乱,耿鄙、马腾用兵老练。
傅燮、李参皆是能吏,六郡兵素出精兵,朝堂又大力支持。
这般局势,你竟还说必败?”
何方此刻脸色微红,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
严干是从事中郎郑达的乡党心腹,郑达是大将军的从事中郎。
从事中郎也就是高级幕僚。
严干的这些话,肯定代表着大将军府大多数人的想法。
这个时候,如果他表达出自己的意见,甚至说服严干。
不说影响整个大将军府,至少在严干这里立下高明的印象。
以后职场中再出现重大问题,严干必定会倚重他的意见。
以穿越者的眼界,再随手指点几件大事,严干岂不把他奉做神明!
想到此处,何方侃侃而谈:“做事情,尤其是做大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先说天时。
羌乱近百年,先前军力强盛时,朝野一心。
又有凉州三明这等名将,花费朝廷300多亿钱,尚不能彻底平叛。
焉有此时军力弱小,朝野分心时,钱粮多由地方筹措,可一举而定的道理。
更何况,以前的羌乱没有汉人豪强大族加入其中,各自为战没有章法。
而现在的羌乱,混入大量的汉人豪强大族。
其人识局势,明兵法,统一调度。
已是彼强我弱。
不能一举而定,却又急功近利,强自为之。
所谓逆天而动,天时不在也。”
严干顿时怔住,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有皇甫规、张奂、段颎这等名将,花费朝廷三百多亿,出动大汉精锐,举半国之力都不能平定各自为战的羌乱。
现在羌人在韩遂边章等人的号召下,逐渐团结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