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作停顿,目光沉静地看向华佗:“研究难产所致的体内创伤、胎儿体位与产道关联,乃至气血逆乱、脏腑受损的究竟。这第一手的实证,远比纸上医经更为透彻。”
华佗闻言,便不再犹豫,起身招呼道:“阿璇!”
“先生稍等,这就来!”
片刻过后,内堂独立坐诊的学子中跑出一人,可不就是万年公主,刘璇!
吕嬛蹙眉观望,心生纳闷,她不是在万年县当县令吗?怎么跑来当医生了?
华佗低声嘱咐着:“你在这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好的先生!”刘璇点头,还朝吕嬛行礼道:“见过都督!”
“不必多礼...”
现在不是讨论旁枝末节之时,吕嬛压下心中疑问,带着华佗走进内院,推开手术室大门。
那具女尸,已然被安置于手术台上。
此前覆身的破旧麻布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灰白的盖单,从头顶严实地覆盖至脚踝,在光亮透光的琉璃窗下,勾勒出清晰的躯体轮廓。
吕嬛一把掀开灰白盖单,将那女子的面容骤然暴露出来,死寂中透着一股未散的痛苦:
“华先生请看,此人...此人...”
吕嬛话音未落,声音却猛地卡在喉间,她分明看见,那女子的眼睫似乎颤动了一下?
她赶忙扔掉布单,揉了揉眼眶。
“此人未死!”华佗并未搭上腕脉,而是轻轻撑开女子的眼睑,叹息道:“不过也差不多了。”
“妇人难产,必伤冲任,耗血夺气。她此刻非真死,实是元气暴脱,神机停闭,陷入‘尸厥’之境。”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女子依旧隆起的腹部,语气沉痛:“生死之界,便在此呼吸之间。她,两只脚都踏入鬼门关了。”
“没死?”吕嬛指尖轻抵下颌,眸光扫过女子苍白的面容,沉吟低语:“既然未死,可还有救?”
华佗凝神再次探其息、观其色,终是沉重一叹:
“都督,非不愿救,实难施救。婴孩横滞产道,迟迟不下,已然堵死了母体最后的生机。妇人气血耗尽,油尽灯枯,纵有参汤吊命,也不过是增加苦痛。此非病也,乃绝路之症,纵扁鹊再生,亦...回天乏术。”
吕嬛闻言,非但没有颓丧,眼中反而掠过一丝精芒:
“婴孩堵住了生路,致使母子皆陷死局...既如此,将婴孩取出来便是。”
她的话语顿了一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华佗,一字一句道:
“破腹取子,或可保全其一,不至于母子双亡。先生乃当世外科圣手,精通方药、针灸、导引,更善剖割之术。眼前此人,生机虽如风中残烛,却未尝不是苍天予我等的契机,一个验证破腹救产、探寻生死边界之术的契机。”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一道锐利的刀光,劈开了惯常的思维枷锁:
“与其坐视病人死去,不若行非常之法,搏一线之机。纵最终无力回天,其过程所见、所析,亦足为我后世医者,照亮一条前行之路。”
华佗闻言,呼吸骤然急促,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此举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凶险莫测。
然而,吕嬛的话语,却不无道理。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将此女子送到这里,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而无所作为?
他看着眼前气息奄奄的女子,又看向目光坚定、敢于承担这“逆天而行”之后果的吕嬛,胸腔中一股澎湃的医者之志汹涌而起:
“都督敢行先驱之举,佗自当舍命相随!纵是幽冥当前,亦当奋力一搏!”
“好!”吕嬛闻言,也是战意蓬发:“先生速去叫人,不必太多,三两个辅助即可,我在此准备开刀器械。”
“老叟这就去...”华佗健步如飞,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