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这是精盐,你尝一口便知。”
精盐?甄尧闻言便收起了好奇心。
盐再精,又能精到哪去?
更何况,盐价昂贵,并非因为缺盐,也不是制盐繁琐或者成本高昂,而是朝廷要收税。
但盐这种生活必需品,即便是是山中野人都免不了,也要定期抓野味下山置换粗盐。
简而言之,盐=人头税,而且是不得不交的一种隐形税。
然而,等口袋打开之后,甄尧却瞪圆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此物...细白似雪,果真是盐?”
甄宓用银匙取了一点,放入兄长手中:“兄长一试便知。”
甄尧小心翼翼地将盐末送入口中,瞬间,一股纯粹至极的咸味在舌尖化开,毫无往日盐块的苦涩和涩口之感,反而隐隐有一丝奇妙的鲜甜。
“这...这竟是如何做到的?寻常精盐苦涩板结,此物却入口即化,且毫无杂味!”
甄宓微微一笑,却不直接回答,转而看向母亲:“母亲觉得此盐如何?”
见母亲颔首称奇,甄宓这才从容道来:“此盐原料并非海盐池盐,正是取自富平盐滩的碱盐。世人皆谓关中碱土粗劣,只能熬出苦盐,却不知经过特殊处置之后,也能成为雪白细盐。”
甄尧面露凝色,缓缓抬眸:“此物若是上市,定会被世家豪强所追捧,不知售价几何?”
“价格自然高昂...”甄宓也寻了张椅子坐下,叹息道:“可惜盐铁官营,我会送几袋给兄长尝鲜,具体如何售卖,还需兄长与袁公商谈过后才行。”
她同样给了甄家一颗定心丸:“此物也由甄家全权代理,若是袁公无意合作...那关中精盐便不会流入冀州市场。”
甄尧点了称是。
此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至少要得到袁家的贩盐许可之后,才能筹谋如何运营销路。
他略带惋惜地拿起绳子,把盐袋重新扎紧。
“小妹可有其他稀奇之物?”
“有!”甄宓起身,从架上取来两本书册,将其放在桌案上。
“兄长可以翻翻看。”
甄尧拿在手上定睛一看,竟是一册书?确实有意思。
当今天下,文字的载体有三种,竹简,帛书,还有就是纸张了。
但流传最为普及的是竹简,就因为...造价便宜。
至于纸质书籍,他也见过不少,不过由于阅读习惯,向来都是做成卷轴状的。
可眼前这本却用多页纸张裁切叠压,再穿线过孔捆订成册,封面还特意用了硬一些的纸张,上面写着书名:《春秋》。
甄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翻开了页面。
“周·孔子修经,温侯府监制,建安四年秋...”
信息倒是详尽,可这字迹为何如此古怪?
每个相同的字,其大小、笔锋、间距,竟如一个模子倒出来般,分毫不差!
他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不是手抄本,而是...拓印本?”
古往今来,书籍的流传都是靠书生手工抄写,并不是没人想到雕版印刷,而是读书人的数量有限,喜欢哪本书,抄就是了,人工最是不值钱。
再者便是纸张自蔡伦研发出来之后,可书写的纸张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也就失去了雕印的基础。
他眉头紧锁,沉声道:“雕版耗费甚多,比手抄书要多出百倍成本!再说天下书册多如牛毛,读书之人却没几个,手抄本便够用了,何必去做这遭人议论、又落不得好的事?”
甄氏作为世家,多少还是有点政治嗅觉的,自然知道吕布掌握了刊印权之后,便会动摇儒家与世家的统治根基。
若是关中不做万全准备,怕是会遭到儒家势力的反扑。
只因他触动了既得利益者的两大权利:知识解释权的垄断,以及官僚的选拔权。
甄宓当然也知道其中利害,但吕嬛和温侯都不在乎,她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玲绮说过,人才无国界,但知识有国界,无论代价再大,也必须将传播权拿在手上。”
传播?甄尧脱口问道:“关中还真打算...自行修改注解吗?”
“正是!”甄宓点头道:“一切教材都会修改成具有关中特色,且符合关中利益的内容。”
甄尧顿感大事不妙:“比如呢?”
“比如...”甄宓垂眸思索片刻,忽然眸光一亮:“比如这句....有朋自远方来,悦与不悦,全看我的心情。”
“这....”甄尧脸色变得非常精彩,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
“那依你之见,悦又如何?不悦又如何?”
甄宓闻言一怔,这只是比喻而已,兄长为何这般较真?
但如果不应答,岂不显得自己学问浅薄。
“若是真朋,那便不亦乐乎,若是狐朋,就是虽远必诛。”
甄尧抬头望向屋顶,默然无语,长长叹息。
不过短短数月,昔日娴雅的八妹,已经被人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