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缓缓升起,到达蓄力尽头之后,带着微弱的破风之声,猛地扎了下去。
剑尖猛然停住,在距离公孙宁心口的三寸之处来回晃动。
公孙瓒的手抖得厉害。
他用这把剑砍过匈奴,杀过乌桓,宰过鲜卑,甚至连刘虞,都是死在这把剑下。
但他从未想过,今天竟要用此剑,杀死自己的女儿。
她出生时像小老鼠一般,怎么看都不像能养活。
满月时流口水的模样,融化了他的心。
周岁的肥嘟嘟,彻底令他沦陷,心中曾暗暗发誓,要宰了每个敢于伤害女儿之人。
但现在...
第三次了,他每次都暗下狠心,总算让剑尖的距离,逼近女儿一寸之处。
正要下定第四次决心之时,卢氏哭着求饶:“夫君,能否快些,妾身害怕...”
“父亲...”公孙宁身体一颤,似乎从噩梦中惊醒,猛然睁眼,看到的就是父亲那布满风霜的脸。
她坐了起来,看了看公孙瓒手中长剑,抬眸说道:“弑父不孝,杀子不仁,女儿不想父亲临死之前还要担负不仁之名,恳请父亲离开一会,女儿和母亲,自会了断。”
咣当——
长剑从手中掉落。
公孙瓒老泪纵横,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脸蛋。
“女儿懂事了,竟然不畏死亡,能否告诉为父,你要怎么做?”
公孙宁指着窗外道:“我昨日看过了,底下都是壕沟,里面还有尖刺,待会我让母亲牵着我,踩在屋檐上,很快就能...”
“别说了!”公孙瓒搂着女儿,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过了许久,他猛然推开公孙宁,快步走向门口。
“田楷!”
“末将在!”田楷从哨位起身,跑了过来。
公孙瓒凑耳低声说道:“你带夫人和阿宁,从楼底秘道离开,从此隐姓埋名,可记住了?”
田楷怔然道:“那将军呢?”
“你给我记住!”公孙瓒一把抓住田楷领口,睁大眼眸咬着牙:“出了易京,别回头,一路向南,或投奔刘玄德,或归隐世间,你见机行事,这是我给你下达的最后一道死令,不容拒绝!”
“诺!”
田楷缓缓下跪,重重的磕一道响头,眸中含泪。
“夫君?”
卢氏拉着公孙宁站在门口,手心捂在胸口,压着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面露幽怨。
“夫君能否赶紧动手,妾身担心…没被你捅死,反而被你吓死…”
“夫人!”公孙瓒猛然抬手搂住卢氏肩膀,郑重道:“照顾好宁儿,别让她受苦。”
说完便扭头大声喝道:“田楷,还不执行军令!”
“末将遵令!”
田楷二话不说,一手抱起公孙宁,一手拉着茫然无措的卢氏,很快便消失在楼道之内。
看完妻女最后一眼,公孙瓒像是解开心结一般,身姿挺拔,舒心大笑...
拂晓时分,地道挖成,堡垒地基多处塌陷,木制结构显露无疑。
清晨火起,大火从地基烧起,缓缓吞没中京高楼。
最高处,公孙瓒持剑站立,眸光冷淡,默然无言,任由烈火吞噬,直至楼垒轰然倒塌…
“主公!”高览疾步走来,抱拳道:“斥候发现十数骑突围,末将怀疑是公孙氏家眷,是否派兵追杀?”
“不必。”
袁绍目送老对手身陨,淡淡说道:“命牵招带领乌桓突骑,日夜兼程赶回邺城,其余部众,收拾行装,即刻赶回邺城。”
“诺!”
眼前高楼逐渐变成灰烬,袁绍眸光略微失神,仿佛又回到洛阳被毁的前夜,那时的公孙瓒,正如刚才那般,白马银甲,英勇无畏,策马持枪单挑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