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热浪,裹挟着汉城奥运会临近的喧嚣,席卷了整个汉城。南原女子高中的期末考刚刚落下帷幕,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解脱和隐隐期待的氛围。对于高三学生而言,短暂的喘息之后,将是更加白热化的升学冲刺。对于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而言,也是到了关键时刻。
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电扇在头顶嗡嗡作响,勉强驱散着暑气。郑银珠摊开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旁,放着的是她那个记录着密密麻麻数字和曲线的小本子——她的“财富密码”。与周围或对答案或闲聊的同学不同,她的心神早已飞越校园,投向了那片看不见硝烟却更加惊心动魄的战场——证券交易所。
“银珠xi!银珠xi!”
略带急促的呼唤将银珠从沉思中拉回。她抬起头,看到李泰宇额角带着汗珠,一脸兴奋地小跑过来,甚至忘了维持他平时在图书馆刻意保持的“安静”形象。他今天没穿校服,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衬得他愈发清爽阳光。
“怎么了,李泰宇xi?这么急?”银珠合上手中的书,轻声问道,目光扫过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李泰宇喘了口气,眼睛亮得惊人,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激动:“大新闻!我刚从我阿爸那里听到的!内部消息,虽然还没正式公布,但基本确定了!”
“哦?”银珠心中一动,表面依旧平静,“关于什么的?”
“股市!是股市!”李泰宇凑近了些,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隐约传来,“听说上面觉得最近股市涨得太猛了,有点过热,正在研究出台一些……嗯……温和的调控措施!可能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情!”
银珠的心猛地一跳!来了!和她模糊记忆中的时间点几乎吻合!1988年韩国股市在奥运前确实有一波大牛市,但政府在年中左右开始进行调控,导致市场出现显着回调。『是那个……欧尼你之前说的……信号吗?』脑海深处,原身银珠的意识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问道。
“调控措施?”银珠不动声色地重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具体会是什么方向?提高利率?还是限制信贷?”
李泰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阿爸没说太细,只说可能是窗口指导之类的,给银行和券商吹吹风,让他们谨慎放贷给证券交易。反正意思就是,想让市场冷静一下。银珠xi,你之前不是说一直在关注股市吗?这个消息是不是很重要?”
岂止是重要!这简直是给她发出了明确的“撤退”信号!银珠看着李泰宇那双清澈坦诚、写满了“快夸我信息有用”的眼睛,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激。这个少年,或许并不完全清楚这条信息对她意味着什么,但他的这份心意和及时的信息渠道,确实帮了她大忙。
“非常重要,李泰宇xi。”银珠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微笑,如同冰雪初融,“谢谢你,这个消息对我很有帮助。”
看到银珠的笑容,李泰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晕,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真的吗?能帮到你就好!我就怕我听错了或者没用处……” 他顿了顿,又关切地问,“那……银珠xi,你是不是要……操作一下?会不会有风险?”
他的担忧纯粹而直接。银珠收敛笑容,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嗯,需要仔细分析,谨慎操作。风险永远存在,关键在于如何管理。”
“你一定可以的!”李泰宇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盲目的信任,“你那么聪明,连全市第九都能考到,这点事情肯定难不倒你!” 他说完似乎觉得有点过于直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期末考结束了,银珠xi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志愿者培训是不是快开始了?”
“暂时休息,整理思路。培训通知已经收到,七月中旬开始。”银珠言简意赅。她注意到李泰宇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大概是以为考完试能有更多见面机会。但她现在的心思,完全被股市占据。
“哦……那,那你忙你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还想知道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李泰宇很识趣地没有纠缠,挥了挥手,又恢复了轻快的语调,“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看着李泰宇离开的背影,银珠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个单纯的少年,就像她灰暗压抑生活中偶然照进的一缕阳光,温暖,却短暂。她摇摇头,将这点微澜压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小本子上。
手指抚过上面记录的一串串代码和价格:三星物产、现代汽车、鲜京(SK)……这些她凭借模糊记忆和前期研究筛选出的“奥运概念”核心股票,在过去大半年里,已经为她带来了惊人的账面浮盈。初始投入的资金,加上父亲偶尔塞给她的稿费和她自己打工的结余,像滚雪球一样壮大。
『好多零啊……欧尼,我们真的赚了这么多钱吗?』原身银珠的意识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带着一丝暴富般的不安。『这些钱,够我们读大学了吗?』
“还不够,而且这只是账面财富。”穿越者银珠冷静地在心中回应,“必须在潮水退去前,将利润安全地装进口袋。否则,一切可能只是镜花水月。”
她开始飞速地回忆和推演:
技术面: 综合指数K线图已经呈现出明显的陡峭上升斜率,多项技术指标如RSI(相对强弱指数)显示严重超买,成交量在高位放出巨量后开始略有萎缩,这是典型的顶部背离迹象。
政策面: 李泰宇带来的消息,印证了政策调控的预期。任何来自官方的“降温”信号,都足以让狂热的市场瞬间冷静。
基本面: 奥运利好基本已被提前透支,上市公司目前的市盈率普遍高企,脱离了其实际盈利能力的支撑。
市场情绪: 街头巷尾,甚至连学校里一些不关心经济的同学都在讨论股票,这种“擦鞋童理论”效应,往往是市场见顶的强烈信号。
“综合判断,阶段性高点极有可能在未来4-6周内出现。”银珠在心中下了结论,“必须开始制定并执行分批卖出策略。”
傍晚,银珠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中。意料之中的,模拟考辉煌带来的短暂“震慑”已然消退,空气里再次弥漫着熟悉的压抑和敌意。
“哟,大学生回来了?”金珠欧尼正对着镜子试穿一条新裙子,语气酸溜溜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今天又去哪个高级地方‘用功’了?不会是去找那个南山男高的‘好朋友’了吧?” 她特意加重了“好朋友”三个字,充满了恶意的揣测。
银珠懒得理会,径直走向厨房,想倒杯水。母亲朴贞子正在砧板上用力剁着骨头,咚咚作响,仿佛把那砧板当成了谁的脑袋。看到银珠,她手里的刀顿了一下,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以为考了个第九就真是人上人了?饭不用吃?家务不用做?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银珠沉默地接了一杯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烦躁。她知道,任何辩解都会引来更猛烈的攻击。她正准备回自己角落,弟弟明元却从房间里探出头,小声叫了一句:“银珠怒那……”
朴贞子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明元!叫你吃饭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积极!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回屋学习去!下次模拟考要是再退步,看我怎么收拾你!” 自从银珠考了第九,朴贞子对明元的学业要求陡然严苛起来,似乎想把在银珠这里丢失的“面子”从儿子身上找回来。
明元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怯生生地补充了一句:“怒那……我……我有道数学题不会……”
银珠脚步一顿。她看向明元,这个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对家中争端漠不关心的弟弟,最近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会偶尔在她被刁难时露出不忍的表情,甚至会像现在这样,主动向她求助。
『明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原身银珠的意识带着一丝希冀。
银珠走过去,接过明元的习题本。是一道并不算难的几何证明题。她拿起笔,简单地画了一条辅助线,用清晰平静的语调讲解了几句。明元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谢谢怒那!” 他看向银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心的佩服,而不是以往的疏远和畏惧。
“哼,装模作样!”金珠在一旁冷嘲热讽,“明元啊,别被她骗了,她那是运气好!下次考试就原形毕露了!”
朴贞子也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明元,离她远点!好好跟你金珠欧尼学学怎么打扮,怎么交际!读书读傻了有什么用!”
明元低下头,抿着嘴,没再说话,但拿着习题本的手却悄悄握紧了。
这时,父亲郑汉采下班回来了。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不少,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看到银珠,他眼神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即注意到客厅里紧张的气氛,眉头又皱了起来。
“又怎么了?一天到晚吵吵嚷嚷的!”郑汉采放下公文包,目光扫过金珠的新裙子和朴贞子手里的刀,最终落在安静站在明元身边的银珠身上,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维护,“银珠刚考完试,不能让她清净会儿?”
“阿爸!”金珠立刻委屈地叫起来,“你就知道说她!明元不好好学习去找她问题,万一被她带坏了怎么办!”
“问题目怎么了?银珠考得好,帮帮东森不是应该的?”郑汉采难得地反驳了大女儿,又看向朴贞子,“饭好了没?累了半天,赶紧吃饭。”
朴贞子狠狠瞪了银珠一眼,把刀往砧板上一剁:“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个都是讨债的!” 但她还是转身去盛饭了。最近郑汉采的稿费收入确实稳定了不少,虽然离“富裕”还差得远,但至少让朴贞子在面对日常开销时,底气足了一点,对丈夫的态度也勉强缓和了一丝——当然,这缓和绝不包括对银珠。
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闷。金珠只顾挑拣着自己爱吃的菜,抱怨裙子颜色不够衬肤色。朴贞子一边给明元夹菜,一边念叨让他下次考试必须前进十名。郑汉采默默吃着饭,偶尔抬头看看银珠,眼神里有关切,也有欲言又止。
“银珠啊,”郑汉采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饭桌瞬间安静下来,“期末考……感觉怎么样?” 金珠和朴贞子都竖起了耳朵。
“还行。”银珠言简意赅。
“志愿者的培训……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什么吗?”郑汉采继续问,带着小心翼翼的打探。他知道女儿的经济状况可能比表现出来的要好(毕竟有“奖学金”),但还是忍不住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