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艰难的许可(1 / 2)

持续数日的高强度家务劳役,像一场无声的消耗战,考验着银珠的体力和意志极限。每一天,她都在朴贞子严苛的监视和金珠时不时的挑剔中度过,像一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从清晨旋转到深夜。她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致,眼圈下泛起了淡淡的青黑,原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清亮锐利,如同淬火的钢。

这天傍晚,银珠正蹲在院子里费力地刷洗着积满污垢的旧花盆,朴贞子端着一杯水,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站在她身边,投下长长的阴影。

“银珠啊,”朴贞子开口,声音是一种刻意拿捏的平淡,却比以往的尖利更让人心头发紧,“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啊?还能吃得消吗?”

银珠停下动作,抬起头,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用手臂擦了擦,平静地回答:“还可以,欧妈。”

“还可以?”朴贞子嗤笑一声,抿了口水,“哼,嘴倒是硬。我告诉你,这还没完呢。以后每天……”

“欧妈。”银珠忽然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她慢慢站起身,虽然比朴贞子矮一些,但挺直的脊背和毫不闪避的目光却让她有种奇异的气势。“您让我做的所有家务,我都完成了,没有一件出错,也没有耽误一顿饭。对吗?”

朴贞子被她的打断和反问弄得一愣,随即恼火道:“怎么?完成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还想我表扬你不成?”

“我不敢求表扬。”银珠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晾晒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干净整洁的角落、还有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气,“我只是想提醒欧妈,我们之前有过协议。我做到了我承诺的——自理费用,承担家务,不影响学习前的准备。那么,您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朴贞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当然知道银珠指的是什么——那份口头允许她读高中的、极其勉强的“许可”。她本以为通过这几天的磋磨,银珠要么会累垮求饶,要么会情绪失控犯错,她就可以顺势收回成命。却没想到,这丫头不仅扛下来了,还如此冷静地、直接地向她索要承诺。

“你……”朴贞子一时语塞,胸口起伏着,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和恼怒的光芒。她当然不想兑现!让银珠去读高中,在她看来简直是浪费钱和丢人现眼!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邻居大婶爽朗的笑声和说话声:“哎一古,贞子姐,你们家院子收拾得可真干净啊!这被褥晒得,太阳味足足的!真是持家有方啊!”

朴贞子脸上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堆起客套的笑容,扭头回应:“哎呀,朴家媳妇,过奖了过奖了,都是应该做的。”她最在意的就是外人的看法和面子。

银珠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这一刻的情绪变化。她上前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却刚好能让朴贞子和走近的邻居隐约听到:“欧妈,您看,连邻居都夸咱们家整洁呢。我以后去了高中,也会继续保持,绝不会让家里丢脸的。”

这话听在邻居耳里,是乖巧女儿的表决心。听在朴贞子耳里,却是赤裸裸的提醒和威胁——协议,面子,邻居的眼光。

朴贞子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狠狠瞪了银珠一眼,才又对邻居笑道:“这孩子,就是懂事,非要读高中,说将来有出息了好好孝敬家里。”她的话像是夸奖,语气却干巴巴的。

邻居大婶好奇地看向银珠:“银珠要读高中了?真是了不起啊!女孩子爱学习是好事!贞子姐,你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是高中生,说出去多有面子!”

朴贞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维持着笑容:“是啊……是啊……”她几乎能想象到,如果现在反悔,银珠这死丫头会不会直接捅出去,那她在这片邻居面前可就真成了出尔反尔、苛待女儿的笑话了!

邻居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院门一关,朴贞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变得铁青。她猛地转头盯着银珠,压低了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算计我?”

银珠垂下眼帘,语气依旧平静:“我不敢,欧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提醒您履行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金珠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廊下,显然听到了后半段,脸上带着警惕和不满,“欧妈,你答应她什么了?”她快步走过来,挽住朴贞子的手臂,撒娇般地摇晃着,“欧妈,你不会真的答应让她去读高中吧?那得花多少钱啊!而且她去了高中,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以后眼里还有我们这个家吗?”

金珠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朴贞子看着银珠那副油盐不进、冷静得可怕的样子,再对比大女儿娇憨依赖的模样,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是啊,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一直不被她喜欢的二女儿就能这么倔强,还敢跟她谈条件?

“读高中?”朴贞子冷笑一声,声音刻薄起来,“读高中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花那么多钱,不如早点去读护校,还能早点赚钱补贴家里!我看那份协议就此作废!明天我就去给你联系护校!”

最终还是说出了真心话!银珠的心猛地一沉,但同时也有一股怒火腾起。果然,母亲从未真正打算信守承诺。

“欧妈!”银珠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协议是您亲口同意的!我也做到了我承诺的一切!您不能出尔反尔!”

“我是你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朴贞子蛮横地吼道,“我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你想造反吗?”

“这不是造反,这是讲道理!”银珠毫不退缩,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母亲,“欧妈,您为什么就这么不希望我好?我读高中,将来有出息,难道丢您的人吗?还是说,您就只想看到我一辈子窝窝囊囊,像旧社会的丫头一样,才能称您的心?”

这话戳中了朴贞子某些隐秘的心思,她的脸涨得通红,扬起手就要打下来:“你个死丫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欧妈!”银珠没有躲闪,反而抬高了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您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要问个明白!我和金珠欧尼都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待遇天差地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这么厌恶我?就因为我成绩比欧尼好?就因为我不会像她那样撒娇讨好您吗?”

这番话石破天惊,连金珠都惊呆了,一时忘了煽风点火。她从未想过,这个闷不吭声的妹妹,竟然敢如此直白地质问母亲,甚至把她也牵扯进来!

朴贞子扬起的巴掌僵在了半空中。她被银珠眼中那种混合着伤痛、愤怒和决绝的光芒震住了。银珠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一直刻意忽略的不公和偏私,虽然她绝不会承认。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朴贞子气急败坏地放下手,声音却有些色厉内荏,“我什么时候厌恶你了?我那是为你好!读护校有什么不好?稳定!踏实!”

“那为什么不让金珠欧尼去读护校?”银珠步步紧逼,言辞犀利,“为什么她成绩一般,您却舍得花钱让她读高中,买新衣服,而我想要继续读书,就要靠自己拼死拼活,还要被您百般刁难?这就是您所谓的‘为我好’?”

“呀!郑银珠!”金珠尖叫起来,“你扯上我干什么?我能跟你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银珠猛地转头看向金珠,目光冷冽,“我们都是郑家的女儿,流着一样的血!还是说,欧尼你觉得,你天生就比我高贵,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而我活该付出十倍努力却连最基本的要求都是一种奢望?”

金珠被银珠的气势慑住,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气得跺脚:“欧妈!你看她!”

朴贞子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银珠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可怕?她发现自己那些惯用的打压、哭闹、威胁,在这个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的女儿面前,似乎都有些失效了。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推开了。下班回来的郑汉采和放学回来的明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立刻察觉到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怎么了?又吵什么?”郑汉采皱着眉问道,目光在妻子和两个女儿之间逡巡。

“阿爸!”金珠立刻扑过去,委屈地哭诉,“银珠她疯了!她顶撞欧妈,还说欧妈偏心,还扯上我……呜呜……”

明元则小心翼翼地挪到一边,看着脸上还带着汗渍和倔强的二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母亲,选择保持了沉默。

郑汉采的头又开始疼了。他大概猜到了原因。这几天银珠的辛苦和妻子的刁难,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懦弱的性格让他选择了逃避。此刻,冲突摆在了面前,他无法再装作看不见。

“银珠啊,”他试图和稀泥,“怎么又惹你欧妈生气了?快道个歉……”

“阿爸!”银珠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失望,“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是在请求欧妈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我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了读高中的机会,也完成了欧妈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