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之蛾第三机库,这片往日里充斥着引擎低沉轰鸣与地勤人员规律性指令声的巨大空间,此刻已然彻底沦陷。
沦陷于一场名为“维尔薇”的、席卷一切的创造性风暴之中。
倘若说平日的机库像一座严谨运转的精密工厂,那么此刻它就更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艺术爆炸的后现代拼贴画现场,或者说,是一个被塞满了未来废土风格机械的、过于亢奋的蚂蚁巢穴。
空气灼热,弥漫着金属焊接的焦糊气、高温电路板的特殊味道,以及某种…维尔薇实验性能量涂料挥发出的、略带甜腻的化学气味。
噪音是这里的主旋律,却绝非和谐的乐章:
高频电钻的嘶鸣与钝器敲打厚重钢板的闷响进行着不协奏的对位;等离子切割器撕裂金属的尖锐噪音如同不时的华彩段落;各种型号的电动工具发出的嗡嗡声、嘎嘎声则是永不休止的背景低音。
刺目的闪光此起彼伏,蓝色的电焊弧光、红色的激光校准射线、偶尔因短路而爆开的、如同微型烟花般的璀璨电弧,以及不知名设备上疯狂闪烁的、五颜六色的指示灯,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光怪陆离。
而这场风暴的核心与指挥家,正是那位,号称有着多重“工作模式”的顶尖工程师—
维尔薇本人。
她此刻显然处于极度兴奋的“超频”状态,棕色的长发有些散乱,脸上蹭着几道油污,但那双异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比任何电弧都要炽烈的创造火焰。
她像一只跳脱的精灵,在一堆堆零件和设备间敏捷地穿梭、跳跃,时而蹲下对着某个复杂构件凝神思索,时而又猛地蹦起来,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扳手,用她那带着奇特韵律感的、近乎歌唱的语调向她的“助手”们发出指令。
那些所谓的“助手”,是她自行设计和组装的、奇形怪状的自动化机械单元—
有多臂的悬挂式装配器,有如同蜘蛛般爬行运送材料的搬运机器人,甚至还有几个漂浮在空中、不断投射出复杂全息图纸并进行实时演算的小型无人机。
它们忠实地(或许也有些混乱地)执行着维尔薇那些时而清晰、时而天马行空的指令,构成了这场“交响乐”中忙碌而有时略显笨拙的乐器组。
“左边第三个!对!就是那块闪着紫光的!对!把它磨成纳米级粉末!要均匀地掺进外层防护涂料的基底里!直觉告诉我这能产生奇妙的崩坏能偏转效应!
…什么?磨不动?笨蛋!用我放在那边的‘便携式高能粒子流发生装置’!
…小心点用!那玩意儿我还没装稳定器!?”
“引擎!引擎的输出功率曲线太平缓了!给我把第二个和第三个预燃室并联起来!加装一个…嗯…临时过载涡轮!对!就是角落里那个写着‘试验品-危险’的红色家伙!
不用担心它的寿命!艺术不需要寿命!爆炸也是艺术的一部分!?”
“还有这个!给我把最新的‘菲利斯超时空闪现魔术装置K-II’集成到火控系统里!虽然上次测试只让一支铅笔成功闪现了五毫米并且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但说不定在实战中能让导弹拐个弯呢?!
梦想总要有的!?”
机库的边缘地带,几位原本负责此地维护工作的工程部负责人面如土色,远远地站着,几乎抱成了一团。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正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仿佛随时准备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
他们看着自己曾经整洁有序的机库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又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组合,耳边回荡着维尔薇那些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的“改良方案”。
感觉自己的专业生涯和三观正在同时经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她要把过载涡轮和‘那个’试验引擎连在一起?
还…还不考虑散热?”
“崩坏兽甲壳粉末当涂料?
这…这符合安全规范吗?”
“上帝啊…
她刚才是不是说要把‘闪现装置’装到导弹上?”
与他们的恐慌形成对比的,是站在更近一些的专用观察廊道里的,梅博士。
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双手抱胸,眉头微蹙,显然也对眼前的混乱景象感到些许头痛。
但那双深邃睿智的眼眸中,除了无奈,更多闪烁的却是一种极度专注和浓厚的兴趣。
她手中的数据板正在飞快地记录着,不仅记录着维尔薇的操作,更记录着那些在混乱中偶尔惊鸿一现的、颠覆性的工程学思路和能量运用方式。
对于梅而言,这里虽然混乱,却也是一个充满了意外之喜的、巨大的灵感矿场。
就在这时,机库的侧门滑开,一个身影步入了这片沸腾的混沌之中。
是麦克斯,此刻仍顶着“马夫蒂”的样貌。
他步履沉稳,仿佛周身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那些嗖嗖飞过的细小零件、迸射的电火花、甚至是横冲直撞的小型机器人,都在即将触及他时微妙地滑开或是恰好避过。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疯狂的景象,最终锁定在了那个正趴在一个开放式引擎核心上、拿着某种声波起子进行调试的娇小身影上。
他穿过忙碌的机械群,如同摩西分开红海,最终停在了维尔薇身后。
“维尔薇。”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落入她的耳中。
“嗯?谁啊?没看见本天才正进行到最精妙的…哦呀?!?”
维尔薇不耐烦地回过头,当看清来者是麦克斯时,脸上的烦躁瞬间如同被阳光驱散的乌云, repced by 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几乎要实质化的兴奋光芒!
她像弹簧一样从引擎上跳了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凑到了麦克斯面前,仰着头,异色瞳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想要把他拆解分析的研究欲。
“是你啊!行走的未解之谜先生!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终于被我的执着打动了?愿意躺上我的分析仪(最新版,加了按摩功能和背景音乐!)配合我做一次从夸克到灵魂的全面扫描了?保证舒适!
…大概吧!?”
麦克斯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种过于“热情”的打招呼方式。
他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约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表面有着细微能量流光的,小型银白色数据存储盘,递到了维尔薇面前。
“嗯?这是什么?新的谜题?情书?账单?
还是你终于想起来提交的体检申请表?”
维尔薇眨巴着眼睛,好奇心瞬间被勾起,几乎是抢一般地从麦克斯手中拿过了数据板。
她甚至没有去找专用的接口,只是随手将其按在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废旧显示器、几块电路板和一堆缠绕的电线胡乱拼凑而成的“终端机”上。
那台破烂不堪的终端机屏幕猛地亮起,发出一阵过载般的嗡鸣,但随即稳定下来,无数复杂得令人眼晕的数据流和界面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其处理速度远超这个时代任何超级计算机应有的表现。
当数据被读取,一个复杂无比、精细至极的三维全息设计蓝图在终端机上空缓缓展开、旋转时—
维尔薇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疯狂科学家笑容,瞬间冻结了。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到极限,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急剧收缩。
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连呼吸都在那一刹那停止了。
她脸上所有的戏谑、所有的狂热、所有的跳脱,全部被一种纯粹的、近乎呆滞的震惊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