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逐火之蛾基地那冰冷而宏大的内部,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几乎可以触摸到的氛围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通道中来往的工作人员、研究员、士兵,他们看向“马夫蒂”的眼神不再仅仅是之前的好奇或怀疑,而是充满了极其复杂、难以名状的情感—
目睹神迹般的敬畏,对未知存在的强烈好奇,对那庞大力量的本能恐惧,以及,在那层层叠叠的情绪之下,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黑暗中星火的希望。
击杀冰之律者、光之巨人的震撼场面,显然已经通过各种内部监控、前线报告甚至是口耳相传,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麦克斯 silent 地无视了这些交织的目光,如同摩西分海般穿过人群,径直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简洁到近乎空旷的休息舱。
金属门在身后滑闭,将外界的喧嚣与复杂视线暂时隔绝。
他需要片刻的宁静来整理纷乱的思绪,阿波尼亚那宁静而深远的邀请,与千劫那狂暴直白的挑战,仍在脑中回响,与自我离去的念头激烈碰撞。
就在他准备闭目凝神,尝试连接光之国数据库进行更深层逻辑分析时,一阵轻快却不容忽视的敲门声响起—
嗒嗒,如同雨点敲击窗棂。
随即,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爱莉希雅那颗有着迷人粉色长发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她那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永远灿烂无忧的笑容。
“嗨~打扰啦?听说我们帅气又强大的巨人先生终于回来啦?”
她俏皮地眨着一只眼睛,语调欢快得像是在唱歌,“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被冻坏了,或者需要万能的、美丽的少女帮忙仔细‘检查’一下呀??”
她根本不等麦克斯回答,就像一只灵巧的猫儿般自然地溜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将内外空间再次隔绝。
麦克斯看着她,没有回应她那些惯常的、带着暧昧色彩的玩笑,而是 silent 了片刻,乳白色的拟态眼眸中带着一种罕见的、寻求答案的凝重,开口:
“爱莉希雅小姐。”
“嗯哼?”
爱莉希雅歪着头,脸上笑容不变,似乎早就在等待他开口,蓝粉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
“在你的认知和经历里...”
麦克斯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投向了舱壁之外,更遥远的、浩瀚的星辰大海,“‘解脱’…是否是对那些被某种力量彻底扭曲、污染、已然无法挽回的生命,所能给予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赎?”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且沉重无比,直接指向了方才那场战斗中,最核心的道德困境。
爱莉希雅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那完美的弧度变得更为柔和与深邃,但并未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带着悲悯与了然的神情。
她显然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知晓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细节,包括那最后的一击与律者消散前的精神讯息。
她没有立刻给出简单的肯定或否定,而是轻盈地走到那扇显示着外部模拟景观的窗边,看着基地内部那些井然有序却冰冷的灯光,轻声反问,语气不再轻佻:
“这让你感到非常困扰,对吗?
明明怀抱着守护的意志挥出拳头,结果却不得不亲手终结,一个可能本意并非如此、甚至同样身为受害者的生命?
光的力量,却带来了死亡的寂静?”
麦克斯的 silent 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看着她被模拟月光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影。
爱莉希雅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窗沿,月光在她身后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边。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种跨越了年龄的智慧与温柔:
“嗯…这个问题,真的真的很难呢。就算是我这样聪明又可爱的美少女,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完美无缺、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标准答案哦?”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目光仿佛也随着麦克斯的问题,一同飘向了无尽宇宙的深处:
“但是呢~作为见证过许多许多故事的美丽少女,我也曾听过许多类似的事情哦。
你知道吗?
在某个非常遥远的星系里,存在着一种奇特的硅基-神经共生体,它们会像孢子一样依附在智慧生命的神经中枢上,无限放大宿主内心最深的欲望、恐惧和痛苦,最终将宿主彻底同化成只知吞噬和毁灭的、失去一切自我的怪物…”
“那个星球的文明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科学和医疗手段,都无法将共生体从宿主身上安全分离而不导致宿主脑死亡。
那些被依附的人,在意识最终被彻底吞噬前、最清醒也最痛苦的短暂时刻,他们唯一的、共同的请求…
往往就是祈求‘彻底的解脱’。”
她又举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例子:
“我还知道一个高度发达的灵能文明,他们不幸遭遇了一种来自虚空的、无形无质的精神瘟疫,感染者的自我意识会被一种冰冷的、只执行某种毁灭指令的集体AI人格逐渐覆盖、替换。
所有灵能净化手段都宣告失败。
最终,那个文明的守护者们,在无尽的悲痛中,不得不联合做出了他们历史上最黑暗、也是最痛苦的决定…”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份沉重感已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