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的宁静并未持续到地老天荒。正如水清漓那无声的“充能”所预示的,属于王者的职责,如同潮汐般准时来临。那并非喧嚣的打扰,而是一种无形的、弥漫在静水湖水域每一个角落的法则呼唤,是维系这浩瀚水系乃至更广阔秩序所必须的处理与决断。
水清漓自默的怀中缓缓坐直身躯,方才那份全然放松的、近乎依赖的姿态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沉静与威严。他冰蓝色的眼眸睁开,其中已无半分慵懒,只剩下如同深海般不可测度的专注。他没有多言,只是轻轻握了握默的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传递出无需言说的默契——他需处理事务了。
默了然一笑,并未流露出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极其自然地松开了他,看着他长身而起,走向水榭中那张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宽大书案。书案之上,并无寻常的卷宗笔墨,而是悬浮着数面由纯粹水元素凝聚而成的光幕。光幕之上,无数细密如蝌蚪文的古老符文、象征着不同水域状况的能量流图、以及一些来自幕天阁各方的、蕴含着强大气息的意念印记,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生灭。这些,便是需要水之主宰亲自过目、决断的“事务”,关乎水系本源的平衡,亦关乎幕天阁那庞大而隐秘的运作。
水清漓在寒玉书案后坐下,身姿挺拔如松,却又带着水之流动的自然韵味。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冰蓝仙力,开始在那一道道水幕上轻点、划动。他的动作看似舒缓,实则快得留下道道残影,每一个指令的发出,每一次能量的微调,都精准无比,牵动着遥远水域的潮汐起伏、灵脉运转,乃至幕天阁内部某些重大决策的走向。整个静水湖的水灵之气,都仿佛随着他的意念而悄然律动。
这一刻,他是执掌权柄、俯瞰众生的水之王,是维系平衡的古老存在。
默并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斜倚在水榭窗边的软榻上,手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套精致的画具——并非凡间的笔墨纸砚,而是以仙力凝聚的特殊画布,以及蕴含着七彩霞光的灵犀彩墨。她并没有打扰水清漓,甚至没有将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只是自顾自地寻了个消遣。
然而,当她执起那支流光溢彩的画笔时,她的目光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案后那个专注的身影。每一次扫视,都极其短暂,如同惊鸿一瞥,但那双狐狸眼中蕴含的灵光,却仿佛最高明的画师,在瞬间便捕捉到了最精髓的神韵。
她开始作画了。
动作轻描淡写,行云流水。画笔在她指尖仿佛拥有了生命,蘸取着不同色泽的灵墨,在光晕流转的画布上勾勒、点染。她画的并非壮丽山河,并非奇花异草,也非玄奥符文,她画的,正是此刻正在处理事务的水清漓。
但她笔下的水清漓,并非那个威严莫测、令仙境众生敬畏的水之王。她没有去刻意描绘他指尖流转的磅礴仙力,没有去复刻那复杂晦涩的水系符文光幕,甚至没有去强调他周身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
她画的,是细节。
是他在凝神思索时,微微蹙起的、如远山般的眉峰,那蹙起的弧度里,承载的是对万千水域的责任。
是他低垂的眼睫,在冰玉般的脸颊上投下的淡淡阴影,那阴影之下,是洞悉万物水性的深邃与智慧。
是他偶尔因察觉到某处水脉异常而指尖微顿的瞬间,那瞬间的凝滞,蕴含着即将发出的、足以改天换地的决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