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
幕僚领命而去。博洛独自站在堂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充满了紧迫感。赵高翔在陆上步步为营,黄蜚在海上神出鬼没,郑成功在侧翼不断滋扰,而自己手中看似庞大的降军却如同一盘散沙。这东南棋局,已然到了最关键的中盘绞杀阶段。他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僵局,否则,形势将愈发不利。
“赵高翔……黄蜚……待本帅整合力量,必与你等决一死战!”博洛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然而,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狠话背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海疆的迷雾,不仅笼罩着福州湾,也笼罩在他的心头。
闽江口外,第三次牵制性进攻刚刚结束,福宁水师的战船仍保持着严整的阵型,在薄暮中如同蛰伏的海兽。黄蜚站在“镇海”号斑驳的甲板上,海风将他花白的须发吹得纷飞,红润的面庞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沉静。他望着远处福州沿岸清军阵地如临大敌的调度,嘴角掠过一丝老练的弧度。
“志奎,”他声音洪亮中带着笃定,“博洛这番应对,倒是比前两次快了些。看来咱们这‘狼来了’的戏码,演得他不敢不防啊。”
吴志奎放下千里镜,笑着应和:“老将军运筹帷幄,博洛怕是真以为咱们要动真格的了。儿郎们这几轮演练,进退有据,士气正旺。”
就在这时,一艘轻捷的快船破浪而至,船头站着的正是黄蜚派往内陆联络的干练亲信。那亲信不等船停稳,便矫健地攀上旗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清晰无比:
“禀报老将军!大捷!靖朔侯亲率主力,已于三日前攻克周宁,阵斩守将苏见乐,全歼守敌!侯爷传令,命我水师适时撤回福宁,共商大计!侯爷本人已启程东来,不日便将抵达!”
“什么?!周宁……拿下了?!”黄蜚闻言,猛地转身,那双见惯风浪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一把夺过军报,手指甚至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目光急急扫过纸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沙场的硝烟与胜利的温度。“好!好!好小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侯爷出手,必是雷霆万钧!”他连说三个“好”字,胸腔因激动而剧烈起伏,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喜悦与自豪。
吴志奎也振奋地一拳锤在船舷上:“周宁一下,闽北至福宁的通道便彻底打通!博洛这下该睡不着觉了!”
狂喜过后,黄蜚迅速恢复了老将的沉稳,但眼神中的热切却丝毫未减。他深吸一口带着海腥气的空气,目光再次投向福州方向,却已没了之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局在握的清明。
“志奎,传令!”他声音斩钉截铁,“各船挂起收兵旗号,依预定序列,交替掩护,全速返回福宁!”
“老将军,此时撤军……”一名副将略有迟疑。
“此时不撤,更待何时?”黄蜚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等在此佯攻牵制,为的便是策应侯爷主力行动。如今周宁已克,战略目的超额达成,难道还要留在这里与博洛空耗兵力,等他反应过来全力反扑吗?侯爷即将亲临福宁,我等当速回,整军备武,准备迎接,更有无数紧要军务需当面呈报!”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赵高翔战略意图的深刻理解与绝对服从,更透着一股急于见到主帅、汇报工作、聆听下一步方略的迫切。这位身经百战、威震海疆的老将,此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心中那份因独守后方而产生的隐隐压力,瞬间烟消云散。
他转向吴志奎,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侯爷亲至,意义非凡。福宁防务、水师整训、与浙南义军联络、嵛山岛工坊进展、钱粮收支…、桩桩件件,都需向侯爷详细禀明。还有……那件大事(指与朱晏棠的婚约),也需侯爷亲自定夺。” 后面这句,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长辈般的关切与笑意。
舰队在他的命令下,井然有序地调整航向,满帆向着福宁方向疾驰。黄蜚独立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福州海岸线,心中已是波涛涌动。他不再去想博洛会如何跳脚,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重逢,以及如何将这一年多来苦心经营的福宁基业,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交到那位他由衷敬佩、并愿意誓死追随的年轻统帅手中。
“快,再快些!”他不由自主地催促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福宁港的轮廓,看到了那个能带领他们在这乱世中劈波斩浪、走向光明的身影。所有的坚守与付出,在即将到来的汇报与聆听中,都将找到最终的意义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