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棠敏锐地捕捉到了黄湘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心中微动,却只是温柔地回握她的手,轻声道:“谢谢妹妹。”
黄蜚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既已定下主张,便不再拖延。他当即命人取来纸笔,对朱晏棠道:“晏珠,你且稍坐。此事关系重大,老夫需立刻修书一封,告知高翔,也好让他安心前线战事。”
朱晏棠微微颔首,安静地坐在一旁。黄湘苹也好奇地凑近,看着父亲运笔如飞。
黄蜚笔走龙蛇,先是简明扼要地将唐晏珠(他依旧在信中用了此名)已应允婚事,并由自己以娘家伯父身份主持大局之事告知,言词间不乏欣慰与肯定。接着,笔锋一转,开始汇报福宁后方情形:
“……福宁根基尚稳,招募新兵之事未停,近又得精壮三千余,连前时所募,陆陆续续已编练近万卒,由王柱、沈自駉加紧操练,假以时日,可成劲旅。另,据沿海商贾及林锐司情报,鲁监国朱以海麾下兵马,近来多集结于绍兴、杭州一线,似与清虏图赖部或有龃龉,抑或内部有争?其沿海诸府,如台州、温州,兵力甚为空虚,防务松懈,此机或可留意。”
写至此,他稍作停顿,似在斟酌。这时,朱晏棠轻声开口:“伯父,关于书信往来之安全,高翔此前曾有交代。”
黄蜚抬头看她,目光带着询问。
朱晏棠从容道:“赵将军虑及路途遥远,信件或有被截获之险,曾授我一套密语编写之法。以数字对应特定书籍之字序排列,非知底册与规则者,纵使得信,亦如观天书。”她顿了顿,继续道,“此事关重大,晏珠未曾向任何人透露。日前,已按高翔交代,将底册与对应规则悄悄设计完毕,只待使用。”
此言一出,黄蜚尚未反应,旁边的黄湘苹已是美目圆睁,充满了惊奇与浓厚的兴趣:“数字代替字?排列顺序?这……这听起来像是猜谜游戏,却又如此精妙!唐姐姐,你好厉害!这个我能学吗?”她拉着朱晏棠的衣袖,语气带着央求,“我也想学!以后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呢!”
黄蜚则是心中剧震,看向朱晏棠的目光更加不同。他深知此等密语手段,在军情传递中的重要性与机密性。赵高翔竟将此等要务交予她,足见信任之深;而她不声不响,竟已独立完成如此复杂的系统设计,其心思之缜密、能力之强,再次超出他的预料。这已不仅仅是贤内助,更是能参与核心机密的臂助!
“高翔知人善任,晏珠你……真是屡屡给老夫惊喜啊!”黄蜚感慨一句,随即正色道,“此术确为要紧,湘苹你若想学,须得立誓严守秘密,不可外传一字。”他看向朱晏珠,“至于是否传授,何时传授,晏珠,由你定夺。”
朱晏棠对黄湘苹温和一笑:“妹妹既有心,日后姐姐慢慢教你便是。”
黄湘苹欣喜不已,连连点头保证。
黄蜚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回信纸上,提笔续写道:“另,晏珠提及,所托密语之事,彼已悄然办妥,设计周详,堪当大任。湘苹丫头闻之,亦兴致盎然,欲效其力。今广信虽为指挥之所,然直面虏锋,兵凶战危。福宁虽僻处海隅,然根基渐固,且有嵛山岛之秘。晏珠留此,固有老夫照应,然其才识,或于弟之左右更能施展。是否择机将其送至广信,以便襄赞机要,兼全儿女之情,望权衡,示下明确,老夫也好安排。”
写完主要部分,黄蜚似乎想起一事,又补充道:“还有一事可喜。此前高翔你交代刘光标寻觅、驯养信鸽之事,如今已见成效。刘光标抵达广信后,并未懈怠,精心选育训练的一批信鸽已然成型,往来福宁、广信之间,虽偶有折损,但大多迅捷可靠。日后紧要军情或加密信件,可多赖此途,较之人力马匹,快上数倍不止。晏珠亦知此事。”
最后一句点明唐晏珠知晓信鸽渠道,意味着她设计的密语系统与这条快速通讯线路可以立刻结合使用。
信写毕,黄蜚放下笔,将信纸吹干墨迹。他并未立即封缄,而是对朱晏棠道:“晏珠,此信内容,尤其是关于你身份及密语之事,不宜为外人知。你可否先用你那法子,将关键几句转为密语,附于信后?老夫再另书寻常家信覆盖之。待送至广信,高翔自会处理。”
朱晏棠毫不犹豫地点头:“伯父思虑周详,晏珠这便去办。”
黄湘苹看着父亲与义姐这般谨慎默契地处理机密,眼中闪烁着既崇拜又渴望的光芒,心中那点怅惘似乎被一种参与大事的兴奋感冲淡了些许。
黄蜚看着窗外,天色已近黄昏。福宁的夕阳,宁静中蕴藏着力量。他知道,这封承载着婚讯、军情与核心机密的信件,将通过新成的信鸽渠道,以更快的速度飞向广信。而自家这新认的“女儿”,以及那套即将投入使用的密语系统,注定将在赵高翔未来的宏图霸业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新的通讯手段与保密方式,如同为这支崛起的势力插上了更隐秘、更迅捷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