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无边的震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
乱臣贼子!安敢如此!安敢如此!他在心中疯狂地嘶吼。何爱卿是朕的尚书!是朕亲自嘉奖、加封的御史!他郑芝龙竟敢...竟敢派人对朝廷大员动用私刑,还是如此酷烈残忍之刑!这哪里是割何楷的耳朵?这分明是在割朕的耳朵!是在割朝廷的体面!是在打朕的脸!
他仿佛能看到郑芝龙那带着狞笑的面孔,正轻蔑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说:“陛下,你看,这就是违逆我的下场。你又能奈我何?”
愤怒之后,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屈辱感。他是一国之君,是天子!可他却连一个真心为自己说话的臣子都保护不了!当初何楷在朝堂上弹劾郑氏兄弟“无人臣礼”时,那刚直不阿的身影还历历在目,自己当时还心生欣慰,以为朝中尚有忠良,可转眼间,这位忠臣就因为维护君王的尊严而遭到了如此毒手!而自己这个皇帝,却只能坐在深宫里,通过一份密奏才知道这骇人听闻的暴行!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和羞愧感淹没了他。他想起何楷辞官时,自己那违心的、软弱的批准。他何尝不知道何楷是被逼走的?可他不得不妥协,因为他需要郑芝龙的银子、郑芝龙的兵!此刻,这种妥协变成了插在他心口的刀,让他痛彻心扉。是朕...是朕纵容了他...是朕的软弱,害了何爱卿...一股酸楚冲上鼻梁,眼眶瞬间湿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是平国公府的方向,黑暗中仿佛盘踞着一头噬人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嘲笑着他的皇权。他能做什么?下旨严查?郑芝龙只会推出来一个替死鬼“杨耿”,甚至可能根本找不到凶手。下旨申饬郑芝龙?那只会引来对方更肆无忌惮的嘲笑和更阴狠的报复,甚至可能彻底逼反他,那这刚刚搭起来的朝廷架子瞬间就散了。
北伐?中兴?呵呵...朱聿键的嘴角泛起一丝无比苦涩和自嘲的冷笑。连自己身边的忠臣都护不住,连朝廷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了,还谈什么北伐中原,光复神州?这皇帝当得,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怒火、屈辱、无力、羞愧、自嘲...种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地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举起那份密奏,想要狠狠地摔在地上,想要咆哮,想要立刻唤来侍卫去抓人...但手臂举到半空,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所有的冲动,都被残酷的现实硬生生地压回了心底。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做。至少现在不能。
他缓缓地坐回龙椅,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原本挺直的脊梁也微微佝偻了下去。烛光映照着他瞬间变得灰败而疲惫的面容,仿佛老了十岁。他伸出颤抖的手,将那份密奏一点点、一点点地折好,小心翼翼地塞入一堆无关紧要的文书最底下,仿佛要埋葬这个令他无比痛苦和难堪的秘密。
但那双紧紧攥住龙椅扶手、青筋暴起的手,和眼中那混合着滔天恨意与深深绝望的复杂光芒,暴露了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郑芝龙...郑芝龙...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刻在了他的心头。今日之辱,朕...记下了。
然而,这誓言般的恨意,在空旷而清冷的大殿里,显得如此微弱和苍白。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夜气之中。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而明天,他依旧要面对那个割了他臣子耳朵、却让他无可奈何的“平国公”。
消息散开,朝野震惊。谁都明白,这伙“匪徒”究竟受谁指使。这是在用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敢于挑战郑氏权威的人发出警告:即便是有皇帝“嘉奖”的堂堂二品尚书,敢跟他们作对,也是这般下场!
赵高翔得知此事后,独自一人站在总兵府的庭院中,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久久无言。一股深深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来到这个世界,被周边的事物浸润,慢慢的会习惯这边的礼仪。风气。出现这样的事情。。。。。
有一天自己做的不够好了,会不会也被人割掉割耳朵?自己能不能反抗?有没有实力?太可怕了。
他仿佛能看到郑芝龙那嚣张而冷酷的笑容,能感受到隆武帝那屈辱而绝望的目光。这就是他目前栖身的“朝廷”?这就是他名义上效忠的“中枢”?
‘功高震主,权倾朝野,莫过于此了吧?’赵高翔心中一片冰凉,‘皇帝?不过是个好看的傀儡。文官?不过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在这里,所谓的忠君报国,所谓的朝廷法度,在绝对的武力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把手,做不了事情,一个下属公然藐视权威,要不就是把一把手的位置给他,要不自己早晚会被一把手替换、抛弃!
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唐晏珠的话是何等正确。指望这样的朝廷北伐中兴,无异于痴人说梦。指望郑芝龙这样唯利是图、视君权如无物的军阀为国前驱,更是与虎谋皮。
‘必须离开!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力量!’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他看向北方,看向翁之琪、王柱正在经营的福宁方向,那里虽然艰苦,虽然偏远,但至少天高皇帝远,至少……能由他自己说了算!
隆武朝廷的朝堂,在郑芝龙的阴影下,愈发显得逼仄和压抑。而赵高翔的心,却已飞向了那片可能充满艰难、却代表着独立和希望的海岸线。他知道,真正的路,在福州的圈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