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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钱塘雾锁遇闽帆 共扶监国志初同(2 / 2)

郑森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赵将军过奖。些许家当,不过是为了在这乱世中,既能为朝廷剿匪御侮,亦能保我郑家商路畅通罢了。”

他这话,轻轻点破了郑家武装力量的本质。

这是一支独特的、兼具多重身份的舰队:

它是官军: 挂着大明旗号,理论上听从福州唐王监国的旨意,负有抗清、剿灭海盗(有时就是其他竞争对手)的职责。

它是家族私兵: 核心效忠于郑氏家族,尤其是郑芝龙。其经费、补给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郑氏庞大的海上贸易利润,而非朝廷那点可怜的饷银。

它曾是、或者说骨子里依然有海盗的基因: 郑芝龙起家于海上武装贸易集团,亦商亦盗是常态。这支舰队中的许多老部下,当年可能就是驰骋东亚海域的海商王或海盗头目。他们战斗力强悍,但也桀骜不驯,劫掠敌方(包括不清不楚的“敌方”)商船、强征“报水”(保护费)是家常便饭。

它更是商队的护航者: 保护郑家往返于日本、东南亚、甚至远至印度洋的庞大商船队,是其核心任务之一。船上的许多货物,可能就是郑家自己的商品。

郑森没有过多掩饰这一点,反而显露出一种务实的态度。他坦诚如今朝廷(唐王监国)初创,百废待兴,粮饷艰难,许多事情需仰仗他们这些“亦军亦商”的力量自行筹措。

“高翔兄一路血战,能带来众多善战之士和宝贵工匠,此乃雪中送炭!”郑森语气诚恳,“森虽不才,愿与兄台并肩,整饬武备,共御外侮!当务之急,是拥戴唐王殿下正位,凝聚天下人心!”

赵高翔深刻感受到了郑森与其父辈可能的不同。他同样年轻,却更有理想和格局,虽身处这亦官亦匪的复杂体系中,却心怀更远大的报国志向。两人的这次会面,因共同的抗虏目标而迅速拉近了距离。

两军合兵一处,郑森舰队强大的武力为混合船队提供了坚实护航。一路南下,赵高翔更清晰地观察到郑家水师是如何同时执行巡逻、联络、甚至“劝导”沿海势力服从唐王监国命令的。其手段刚柔并济,恩威并施,充分体现了郑氏集团在东南沿海的深厚影响力和行事风格。

海风呼啸,吹动着赵高翔额前的乱发。他站在郑森帅船的船舷边,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景象,心中却如同这海面下的暗流,汹涌澎湃,难以平静。与郑森的成功会师暂时驱散了生存的危机,却带来了更深层次的历史重压和内心的挣扎。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翻天覆地、令人窒息的过去一年多时光。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公元1644年4月25日)…” 他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刻骨铭心的日期。那一天,闯王李自成的军队攻破北京,他那性格刚愎却又无力回天的崇祯皇帝哥哥,在绝望中于煤山一棵老槐树下自缢殉国,以发覆面,宣告了延续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中央政权的实质性灭亡。消息传开,天下震动,人心惶惶。

而就在仅仅一个多月后,五月十五日(公元1644年6月19日), 在南京的明朝留守官员们,在一片混乱和争论中,拥立了福王朱由崧为帝,改元弘光。赵高翔还记得当时消息传到江北军营时,许多人曾一度燃起的微弱希望——毕竟,江南富庶,半壁江山犹在,若能整军经武,未必不能划江而治,甚至徐图恢复。

然而,希望很快破灭。 弘光帝朱由崧,这位曾经的“福禄世子”,登基后展现出的并非中兴之主的雄才大略,而是极度的昏庸与短视。他沉湎酒色,大肆修宫殿、选秀女,弄得民怨沸腾,得了“蛤蟆天子”的污名。更致命的是,朝政完全被马士英、阮大铖等奸佞之臣把持,他们排挤史可法等正直官员,大肆清算所谓的“逆案”,重翻万历、天启年间的旧账,疯狂报复东林党人。

朝堂之上,不再是如何抵御外侮,而是变成了“阉党”余孽与“东林清流”之间你死我活的党争战场。 双方攻讦不休,置国难於不顾。江北四镇军阀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则拥兵自重,骄横跋扈,不听调度,甚至彼此攻伐。史可法空有督师之名,却无督师之实,被排挤到扬州,独木难支。

就在这种令人绝望的内耗中,时间飞快流逝。 清军在多尔衮的领导下,稳定了北方局势,并抓住了南明内斗的天赐良机。

弘光元年四月(公元1645年5月), 清军多铎部大举南下。而此刻的南明,先是爆发了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顺江东下的内战,马士英竟荒谬地喊出“宁亡于清,不亡于左”的口号,抽调江北防线精锐去堵截左良玉,导致千里江防瞬间空虚。清军几乎未遇像样抵抗,便兵临扬州城下。

四月二十五日至五月初五(公元1645年5月20日-30日), 史可法率扬州军民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城破殉国。随后,清军制造了惨绝人寰的“扬州十日”大屠杀。这座江北最繁华的城市化为鬼蜮。

仅仅十天后,五月十五日(公元1645年6月8日), 清军前锋抵达南京城外。弘光帝竟于前一夜弃城出逃,将偌大的都城和数十万百姓拱手让于敌人。南京守勋臣赵之龙、大学士王铎等文武高官大开城门,跪迎清军入城。

不久后,仓皇逃窜的弘光帝在芜湖被叛将田雄、马得功劫持,献给清军。 历时仅一年的弘光政权,以极其荒唐和耻辱的方式覆灭了。

而就在南京陷落前后,唐王朱聿键(朱元璋九世孙)在总兵郑鸿逵(郑芝龙之弟)、南安伯郑芝龙等人的支持下,乘船逃离浙江,进入福建。 于闰六月初七日(公元1645年7月29日)在福州被郑芝龙、郑鸿逵、黄道周、张肯堂等官员拥立为“监国”。

仅仅二十天后,闰六月二十七日(公元1645年8月18日), 朱聿键正式即皇帝位,改元隆武,宣布继承大明法统。

这就是赵高翔此刻正前往投奔的政权。 然而,他对这个新朝廷的前景,却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因为他知道,拥立隆武帝的郑芝龙,本质上是一个目光短利、首鼠两端的军阀海盗。 他拥立隆武,并非真心复明,而是为了给自己获取“拥戴之功”,巩固其在福建的独立王国地位,更方便其垄断海上贸易,获取巨额利润。他对北伐中原毫无兴趣,甚至暗中与清廷使者往来,随时准备待价而沽。

同时,在浙江东部, 另外一个南明政权——鲁王朱以海监国政权——也建立了起来, 得到了当地官员如张国维、张煌言以及部分将领的支持。两个政权并立,非但不能同心协力,反而为了所谓的“正统”名分和地盘粮饷,龃龉不断,甚至互相拆台,形同水火。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从北京到南京,再到福州,难道这真是我大明逃不脱的宿命吗?” 赵高翔痛苦地闭上眼。历史的车轮,正沿着他已知的悲剧轨迹,隆隆向前碾压。

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灵魂,他知道这一切的结局:隆武帝空有抱负,却受制于郑芝龙,最终兵败被杀;郑芝龙投降清廷,却被背信弃义地挟持北上;鲁监国政权辗转浙东海岛,也难以成事;整个南明,将在无尽的内斗和清军的进逼中,一步步走向覆亡…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感灼烧着他的内心。 他试着改变!他从扬州血海中杀出,他在苏州试图建立秩序,他奔袭嘉定试图救人…但他所做的,相比于这浩荡的历史洪流,就像是试图用手臂去阻挡奔腾的江河,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能做什么?我到底能改变什么?”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投靠郑森,借助郑氏的力量,是当前唯一现实的选择。但他深知,这绝非长久之计。郑森虽有其志,却同样被束缚在其家族的利益网络之中。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 绝不能完全依赖这个内部早已腐烂、倾轧不休的南明朝廷体系,也不能完全指望首鼠两端的郑芝龙。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掌握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要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工匠,自己的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