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轩离去后,竹亭内恢复了宁静。
云醉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慵懒睡去,也没有继续痛饮。她只是静静地斜倚在竹榻上,手中拎着那个朱红酒葫芦,目光却失去了焦距,望向亭外虚无缥缈的云海,醉眼朦胧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许久,她轻轻举起酒葫芦,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壶身,仿佛在感受某种遥远的余温。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从她唇边逸出,带着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脆弱与怅惘。
“《归墟诀》……大成之境……”她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师尊……您果然……还是选中了他吗?”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无数年前,那道伟岸而模糊的身影,带着慈祥却又疏离的笑容,将记载着《归墟诀》的玉简递给她,语气带着期许,又似有深意:“醉月,此诀玄奥,非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可成。你且试试,若不成,亦莫强求,自有缘法。”
她试了,拼尽全力,耗尽了心血,却终究止步于门槛之前,连小成都未能达到。那是她修行路上,为数不多的挫败之一,也曾让她黯然神伤。而师尊,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转身便云游而去,自此音讯渺茫,再未现身。
如今,这门连她都未能练成的功法,却在她偶然收下的徒弟身上,绽放出大成光华。这其中的意味,让她心绪难平。
是师尊早已算到今日?还是孟轩此子,当真拥有连她都望尘莫及的、契合此诀的逆天缘法?
“您把《归墟诀》给了他,让他修为突飞猛进,让他敛息藏踪,连我都难以完全看透……”云醉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您是在为他铺路吗?铺一条……连我都不知道终点的路?”
“您到底在哪里?又在谋划着什么?”她抬起头,望向苍穹深处,目光仿佛要穿透无尽虚空,找到那道思念了无数岁月的身影,“这天地将变,劫运已生,您让这孩子卷入其中,他……真的准备好了吗?我又该如何做?”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霸气凌然、醉眼看世的隐元峰主,更像是一个担忧长辈计划、心疼徒弟前程的普通女子。强大的实力背后,是她对师尊深深的思念与对未来的隐隐不安。
她举起酒葫芦,终于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却化不开眉宇间那抹轻愁。
“罢了……”她闭上眼,任由醉意上涌,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既然是你的选择,师尊……我信你。我会护好这小子,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酒意朦胧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师尊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竹亭内,只剩下酒香弥漫,和一声悠长而寂寥的叹息,随风消散在云雾之中。
自上次拜见师尊云醉月,被她识破《归墟诀》,更觉那白发老者的神密,他谨守承诺,对此事绝口不提,只是潜心巩固修为,同时开始研习丑塔第五层开启的炼器传承。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孟轩正在静室中推演一种二品飞剑的炼制法门,那道苍老平和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中响起:
“明日寅时,石虎岭。”
声音简短,依旧是上次的地点,只是时辰更早,夜色更深。
孟轩心中一动,立刻以神念回应:“晚辈遵命。”
翌日,寅时将至,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孟轩悄然离开隐元峰,施展《归墟诀》,身形气息彻底融入夜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着石虎岭方向遁去。大成境界的归墟诀果然神妙,一路行来,即便掠过宗门巡逻弟子附近,也无人察觉分毫。